見彌若依舊偏著頭,沒有動靜,他隻好繼續低聲下氣道:“隻抓一會,眨眼的功夫都不用,好不?”
彌若微轉過臉,但仍沒有碰觸他胳膊的意思,他學著她的語氣,補了一句,“人命關天啊。”
果然這句很見效,彌若的左手虛虛攏上他的胳膊,但麵色仍然不悅得很,隻短促地吐字:“快些。”
是來求自己去救人的,自己這麼低聲下氣的算什麼?
“你這樣會被風刮走的。”他一麵無奈地歎了聲,一麵迅速地將彌若打橫抱起,移形換影。
眼前的景物剛剛清晰,彌若就掙開他的懷抱,還帶著未消的怒氣順手推了他一把,“言而無信!卑鄙!”
看著彌若冷漠走遠的背影,相唯在心裏狠狠扇了自己幾個巴掌,讓你喝酒,讓你誤事,讓你在親姑娘的時候說那麼多廢話,這下全搞砸了吧……
彌若亟亟地回漪竹軒臥房,手腳麻利地換衣挽髻,腦中卻不自覺地浮現之前,那肌膚相親的曖昧一幕。
她抬首看向銅鏡中的女子,青絲如墨,眼似秋水,膚若凝脂。但此刻這副極佳的皮囊下,卻藏著一顆嫉妒得幾欲發瘋的心。
到底是哪個女人,竟能讓一個男人這麼念念不忘?縱是酒後失去意識,仍口口聲聲地對著心中的她,許著不離不棄的承諾!
自己呢?
一次一次地被蕭衍視為棋子利用,一次一次地被兄長當做廢物無視,如今,竟淪為相唯心上女子的替身了?
她朝鏡中的自己無聲冷笑,手中緊緊握著的碧玉簪子,被她生生扼成兩截,銳利的斷麵嵌入掌心,細密的血珠滲出,卻猶然不自知。
“我,從來,都隻是多餘的一個。”心裏像是陡然出現一個幽深無底的窟窿,愈來愈多的怨氣從窟窿處蔓出,吞噬著她四肢的力氣和她腦中的意識。
就在她漸漸莫名癱軟在妝鏡台上時,通過麵前的銅鏡,她恍然察覺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黑影,隨著自己一點點地癱倒下,黑影的身形越變越大。
彌若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手中的斷簪朝身後的黑影刺去,但她的手竟從黑影的身上直直穿過,仿佛隻是一片根本不存在的虛空。
因撲空而摔倒在地的彌若,掙紮著想要起身,卻無奈身上的力氣像水流一般地盡數被吸走,莫說開口呼救,連呼吸喘氣都困難無比。
“你是何人?”
彌若艱難抬眼,晃動的視線裏,隻有看不見麵目,看不見手腳,渾身隻是一團混沌黑色的影子,詭異陰寒。
“嫠女。”
淒淒如低泣的悲涼聲音,是彌若失去意識前,所聞的最後一絲聲響。
為避免府中下人發現,相唯隱去身形,悄無聲息地走進在燕歸閣的偏房。
李煊像是料到相唯此時會出現一般,早早地就將房內的仆從大夫遣了出去,獨自一人在榻前看顧著弟弟李炯。
“你來的還真早。”李煊看著憑空在麵前現身的相唯,沒有半分驚訝,一開口就是諷刺的反語。
相唯挑眉輕笑,“鬼君求請,何敢怠慢?”
他一麵說著,一麵伸手探了探榻上李炯的額頭,眉頭微皺,“體內哪來的這許多陰寒怨氣?”
李煊聞言起身,“他的心智尚不及稚兒,怎會生出怨氣。”
“顯然不是他的,隻是他體質特殊,容易招惹這些妖邪之氣。”相唯手上微微使了些力氣,將在李炯體內亂竄的陰寒邪氣逼出,他眉間隱蘊著的黑氣頓時消散,急促的呼吸也漸漸平緩下來。
“這般深重似海又冰冷刺骨的怨意,也不大像是普通尋常的妖鬼戾氣。”相唯收回手,看向若有所思的李煊,“你對此,可有印象?”
李煊點點頭,緩緩開口:“人間征戰不斷,那些趕赴沙場的將士,少有功成歸鄉的幸者,大多是屍蜉遍地,白骨成山。這些已死將士的寡妻孤母,日夜涕泣悲鳴,積蓄下的萬千怨氣就凝聚成了一厲鬼——嫠女。”
“因嫠女專食閨中女子的精元,害了不少無辜,故而,我下令將她關押入幽都地牢,永世不得再見天日。距如今已三百年,她可能……”
“你是說這厲鬼眼下可能已從地牢裏逃了出來?”相唯忍不住玩笑道:“保不齊她就是來此向你尋仇的,你可要當心了。”
“糟了!”李煊忽的恍然過來,亟亟看向相唯追問:“彌若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