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綺素,是天帝貼身的無臉仙侍。
我也叫素祁,是侍奉巫神的女祭司。
我生於九重天的四方靈池中,雖說是凝聚天地靈氣,仙骨自成的罕有體質,卻因我生而無臉的這怪異形狀,備受冷嘲白眼,隻能躲藏在水霧石縫間,不敢示人。
而他,是第一個未將我視作怪物異類的,他的聲音溫潤舒朗,就像朝陽下的露珠,“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綺素。”
“綺素,很美的名字。”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帶著隱隱的笑意,令人沉醉,“綺素,你可願意跟著我,去領閱九重天上的蓬萊盛景。”
“我?”我不確定地朝角落深處瑟縮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擋著自己怪異醜陋的臉,“可是我,我這樣,他們都會笑話我……”
他輕輕一笑,將我從陰暗的石縫角落中拉了出來,正視著我的臉,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鄙夷和輕視,“你隻要跟在我身後,就沒有人敢笑話你。”
“真、真的嗎?”我瑟瑟地抬起頭,看著他俊美地足以讓人忘記呼吸的容顏,甚是遲鈍地開口:“那你、你是何人?”
他的唇角翹起,帶著俾睨倨傲的弧度,“我叫少康,而他們,都喚我天帝。”
他沒有欺我,當我跟著他走出四方靈池時,往日那些恥笑我的仙者們,個個都恭敬地垂首低眉,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帝王的威嚴是何物。
他身邊不乏俏麗婀娜的女仙,也不缺靈力出眾的侍者,而無顏醜陋,靈力也是平平的我,一直都不明白,他為何獨獨挑中我,作為他的貼身侍女。
因為不明白,所以行事愈發小心謹慎,時時擔心著一朝不慎,就會被他嫌棄,重新淪為被恥笑的無依孤女。
故而,隻要是他吩咐讓我做的事情,無論大小,無論難易,我皆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好的方式完成。
每每此時,他都會一臉驕傲讚賞地撫掌而笑,“綺素,你做的很好,我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你。”
而我,則是順服卑躬地站在他身後,默然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心中卻是萬分歡喜,這樣能為他做事,有些微價值的我,又能在他身邊多留一陣了。
就是在這樣時時的忐忑和謹慎中,數千年的時光匆匆過去,在漫漫的歲月裏,我都是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陪著他走過九重天的每個角落,我漸漸忘記了自己無臉的醜陋,忘記自己可能會被拋棄,仿佛自己已與他身後的影子融為一體,已是他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自己錯了。在他的眼中,沒有什麼是不能割舍的,包括心底的情根,包括自己的影子,當然也包括我。
那一日與之前的數千萬個日子一樣,再為尋常不過,但他卻是罕見地沒有坐在公文成山的書房內,而是斜倚在雲閣的窗前,支頤出神。
侍立在他身後的我,大著膽子抬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窗外正對著的,是白蓮朵朵的瑤光池,漣漣的碧波邊上,一紫衣女仙正提筆作畫。
荷風浮動,衣袂翩躚,雖隻能看見女仙隱隱的側臉輪廓,卻依舊是嫻靜而美麗,如一支遺世獨立的素荷,令人不忍傾心相顧。
“你說,我若立一位帝後,當如何?”
他這突兀冒出的話語,在我耳中無疑於驚天的一聲霹靂,腦中嗡嗡作響,口拙地不知如何應答:“婢子、婢子……”
他並未因我的口齒吞吐而不悅,反而回頭朝我舒眉展笑,溫柔地好似三月暖風,“瞧你嚇的,我隻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許是看出我心底的無措與不安,他又輕聲安慰道:“你放心,你是我不可缺的左膀右臂,就算我真要立後,也定不會將你趕走的。”
我心中驀地湧起陣洶湧的浪潮,一半的喜甜一半的悲苦。
因我這般的模樣,雖數千年來時時與他形影不離,卻從未引來嫉妒的閑言碎語。因為旁人都知道,我也知道,我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一件用得分外稱手的刀刃兵器。縱是他真有意立後,想來那位,也絕不會對與器具無異的我,有任何的不滿。
但是,為何我一想到他身邊將出現其他女子,胸口就像是被撕裂了般的疼痛?
我暗中默默記下了窗外池邊的那個紫衣女仙,藏著袖中的十指不禁收緊,開始痛恨自己,為何天生就是這樣一副醜陋難堪的模樣,為何不能像她一樣有張絕麗傾城的容顏,若是我也能有她那般的容貌,也許,也許我也能……
我在心底苦笑一聲,不會有什麼也許,隻要能繼續這樣陪在他身後,繼續這樣近近地看著他,就是我最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