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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夢裏，姍以一個天使的姿態出現在我的天空，笑容甜美。潮水在她腳底下洶湧起伏著，她轉身，背對著我朝潮水走去……終於，潮水淹沒了她的裙角，淹沒了她……
天剛亮的時候我接到姍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姍微弱的聲音。
她說布溜，我要向你坦白幾件事:一，我認識你是有預謀的；二，我戴的那個吊墜是那天晚上我從你脖子上摘下來的，希望是我們的女兒，她叫你爸爸；第三，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不能讓希望以後孤單一個人，因為我馬上就會死去……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忙音。姍掛電話的那一瞬窗外響起一整片的雷聲。
轟隆隆隆！它在我身體裏肆無忌憚的狂轟亂炸……
趕到姍住的地方時她躺在那張床上，她左手捧著心髒的位置急促的呼吸著，而她的右手捧著女兒的臉蛋，她正努力的想擦拭去女兒臉上的淚水。
看見我進來了她揚起了笑容，而這一次，她的眼睛裏沒有潮水
“你撒謊，告訴我，你在撒謊……”。我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我甚至忘了躺在床上的是一個脆弱的生命。
“你先坐下，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問，你聽我說，求你……”她哀求著，她在向我哀求
“我沒有想過要來找你，我沒有。兩個月前去醫院檢查出來我有病，很嚴重的那種病。你知道嗎？那一刻我想到的第一個人是我女兒。她還不到三歲，她甚至……她甚至是個……聾啞的孩子。她一出生就沒有父親，一想到她很快又要失去母親我就……我就……”姍開始哭泣。
“我隻能去找你，我沒有別的辦法……我在上海找你，我去任何你可能會去的地方找你但都找不到。後來他們說你在這上大學。”
“布溜，對不起……我沒有別的辦法。這是你我的宿命。”姍在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相信我，我是個快死的人，沒有說謊的必要。”
我早已淚流滿麵
“答應我……好好照顧我們的女兒……”姍越來越虛弱，她和死神努力的抗爭著，她在等我一個回答
我點頭，我被罪惡淹沒，我在罪惡的海洋裏即將溺水身亡，我的喉嚨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姍緩慢的取下脖子上戴著的吊墜，放在我的掌心
“這本來就是你的”。她說
這的確是我當年的吊墜，上麵有我親手刻畫下的桔梗花，象征著絕望
“對不起！”我說，這是我現在唯一能找到的辭藻。除此之外，我還能說什麼呢？
“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姍的右手抓住我的手臂，她的手像一塊即將融化的冰，沒有溫度
“你說……”
“對我說……晚安……”
“晚安，姍。”
我來不及抓住她的右手，她的右手沉沉的落下。她安靜的躺在那兒，眼睛裏沒有潮水，但她終於還是被潮水所帶走。我看見天堂為她展開了一個缺口，她走了，麵帶微笑。她走了，被潮水淹沒。
晚安，姍
晚安，姍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希望搖擺著姍的身體無聲的哭泣著。她有著和她母親一樣的眼睛，她有著和她母親一樣的潮水。
我的女兒有著姍一樣的眼睛，我的女兒有著姍一樣的潮水……
如果我能早些知道這是個預謀！
如果我能早些知道這是個預謀！
那麼所有的巧合都變得不是巧合：那個刻在梧桐樹上的布溜，那個戴在姍身上的吊墜，那個隻抽一種牌子香煙的男人。我怎麼可以到現在才開始懂得那巧合背後的辛酸，我怎麼可以到現在才讀懂姍眼裏起伏的潮水。
怎麼可以！
我甚至從沒愛過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句我愛你
我甚至沒來得及陪她看一場煙花
……
她臨走前給了我一個孩子
她在人間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
晚安！
晚安，姍！
晚安，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