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姍1(1 / 3)

1

我叫布溜

樓下人家養的那條寵物狗也叫布溜,談不上盜版,這隻是巧合。我們有相同的名字。區別是我是個人,而且一個月後那個布溜死了,而我這個布溜還活著。我親眼看見那個女人給它裹了一件淺綠色的粗布裙子,埋在我經常看書的那片樹林裏,然後在那棵梧桐樹上刻上了我的名字。

之後的一段日子,也許是某種力量的牽引,我看完書後會不自覺的在那棵刻有我名字的梧桐樹下坐下來。看著那排寫的工整的字,看著夏天過後變得蒼老的梧桐樹葉,看著時而湛藍時而灰沉的天空,然後會突然覺得以後自己的墓地也應該是這個樣子。就好像這裏麵其實埋的是自己,無需太多修飾,無需悼念,被世人遺忘。

我是個絕望的人,沒有希望,也從不失望

那個女人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平靜的看著我。她有綠色的眼影。她的眼神告訴我,這是她的領地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她問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我不知道。我喜歡把任何一個我回答不了的問題定義為宿命。但憑直覺我知道眼前這位陌生人不會真的想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裏,而想知道的是我在這裏做什麼。

我不會為了一件粗布裙子去打擾一個生命的,我不是個盜墓者。我說

她揚起了一絲微笑,沒有說話。她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蹲了下來,並沒有示意我離開的意思。

我突然覺得是我多慮了,強大的尷尬促使我起身離開

你叫什麼名字,就在我即將走遠的時候她問

我叫布溜……

是的,我叫布溜。可以想象當時那個女人的心情和那一刻我看到這顆梧桐樹上刻著我的名字一樣的覺得不可思議。

巧合總是無法預料的,所以它才被定義為為巧合。

就像我原本居住在可以看到海的城市,然後高考填誌願的時候就填了一個內陸的大學,就那麼巧的被錄取了。很多時候我想,一個從小在海邊長大的人他的靈魂其實是永遠無法擺脫大海的。人在一個地方生活久了,就會產生羈絆的心理,就會覺得待在那學習工作生病死亡都是理所當然的。我不要那樣的生活。

我是愛大海的,因為愛已成傷,所以選擇離開。我選擇了這個遠離台風的內陸城市。我談不上喜歡這個城市,因為城市都一樣,紙醉金迷,常年汙濁的空氣與物質頹靡的味道摻和在一起,讓人聞過之後感覺麻痹不堪。隻是因為陌生,才會有期待。哪怕是一點點……

真巧啊。她說

是的,真巧……

我們在梧桐樹下相識,沒有懸念,沒有驚喜

她叫姍,是我來到這個城市以來認識的第一個女子。她說她在這裏讀書

她穿著一件灰綠色的裙子,她有雪白的牙齒,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一對下玄月的形狀。她有幹淨的眼神和令人陶醉的酒窩。她是一個清新秀麗的女子。

為什麼要認識我?你知道的,終究還是要分離的。我說

沒有理由,隻是想認識而已。她笑,然後我們彼此告別

2

黃昏的時候城市的天空變得容顏模糊起來,我會等著一個叫黑夜的東西從頭頂往城市的的每個缺口處蔓延……沒有人知道我是多麼喜歡這個時段。所以每次放學後我都選擇步行回去。把腳步放得緩慢下來。乘著清涼的風看著下班的人們麵無表情的走過,看著接二連三亮起來的燈火,看著漸黑的夜空上寥寥無幾的星辰和一輪永遠破碎的月亮。我總是會在這個城市裏找到一條被人們遺忘的馬路。沒有車子和人流,隻有看不到出口和盡頭的路燈順著馬路一字排開。組成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我和自己不停被拉長和縮短的影子一起哀傷著。

我是一個喜歡回憶和傷感的人,因為絕望。

黑屋子,那些背負著罪惡的人們,他們圍著那個十八歲的男孩重複著一個動作,男孩抱著頭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鮮紅的血液將肮髒的地板來回的磨蹭成一道道殘缺不全的線條。男孩艱難的從人們中間爬起,他告訴自己絕不會在這些人麵前倒下,他要認真的記清這裏每一個人的臉。他突然渴望著這些人能給他一個痛快,可還沒來得及站立又被誰一腳踹倒在牆角。男孩終於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了,他無力的癱在那裏像一條沒有了呼吸的金魚,男孩開始笑,麵無表情,沒有聲音……

這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它總是將我的睡眠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剝奪而去。我起床後索性坐在地板上,不開燈,借著午夜的天光我點燃了最後一根紅雙喜牌子的香煙。然後看著窗外那棵淋浴著月光的梧桐樹,它黑壓壓的枝葉在夜風的威脅下開始嘩嘩的哭泣。我突然想起了十七歲時自已一個人去一個海島旅行,晚上一個人站在星空下看大海,那黑暗的潮水寂靜而洶湧的起伏,浪花在腳底下的石壁上放肆的拍打著。那一刻,我沒有感到恐懼,我唯一的感覺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