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我害怕我血管裏流淌著帶有自殺基因的血液。它們早就在我身體裏了，騙自己我忘記了實際上卻在意父親自殺這件事。才想要上自殺網站，我無法避免對這個感興趣。”
“自殺網站？”
“恩！我看到你也在上那個網站。”佐和子說這話的時候抬起頭望向了他，他沒有顯得很驚訝，但是臉上寫著疑問，“我上次用電腦的時候發現的，你剛剛用完那台電腦，也許你已經忘記了。”
“啊！我想起來了。”
“恩，其實我這次來是想來見你的。”
“見我？”
“我沒有什麼人可以去談這些事情。因為看到你上那個網站，就覺得能找你談談，這個想法真是非常的冒昧。”
“……啊，該不會是因為你看了我上的那個網站才看的吧？”
“不是。”
“哦，那還好。是一個朋友告訴我這個網站的。我純屬一時好奇，才會上班的時候去看，千萬別惹什麼麻煩。”
“我沒想給你增加麻煩的。”
“我沒有這麼想。”
他們沉默了好一會。
“我覺得你不應該這麼想，那個網站也罷，自殺基因也罷，都是無稽之談。”
“真的？”
“是的，很無聊。”他俯下身，“如果你真的覺得跟我說說能好受些，不會讓你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那麼我隨時都有時間。”
佐和子看著男人的雙眼，這雙眼睛讓她覺得很安寧：“你的名字是？”
“就叫我祐二好了。”
“我的名字是佐和子。”
4
今年的黃金周，如期到來了。沒上幾天的課就放假了。如果在北海道，因為氣候的原因這會兒才是櫻花初開的時候，也是剛剛開學的時間。我有些懷念低溫的感覺。
放假的這段時間，我的活動範圍不隻是局限於新宿和涉穀了，也會跑去祐二工作的地方。他一直對我說秋葉原是個有趣的地方，找個時間他會陪我好好轉轉。
下了電車，很容易就找到了祐二畫的地圖上的那棟建築物。
我從他說的員工通道來到了他工作場所的二樓。
『一開始聽上去再簡單的工作，從工作的那天起，變得複雜了起來，不知怎麼就忙得團團轉了。
仔細想，其實這就是工作。』
叫做“自由空間”的店裏，看上去卻不怎麼自由。
身為店員的他穿著黑色圍裙忙碌穿梭於客人之間。
我沒有說話，祐二從我的表情就猜到了我在想什麼。
“不不不，因為放假的緣故。”
他也沒有說話，我看的出他臉上的表情是在解釋。
“我也沒想到今天會這麼忙……”
我從不在意這些事情，所以擺出了無所謂的表情。
我們之間的telepathy（心靈感應）沒能繼續，就被客人中途打斷。
他跑去招呼客人，我遠遠的觀察著他工作的樣子。
怎麼看，祐二都無法從店員的工作中抽出身。
他的工作多了起來，我決定一個人獨自出去。
就這樣，我一個人反而自在。
UDX、Yodobashi－Akiba這些整棟大樓化的店裏擠滿了人。
電器街，動漫、電玩周邊店，女仆咖啡廳，也是人頭攢動。
流動的人群中大部分是年輕人，男人則占了多數。
坐在祐二店裏的那些客人，眼前走動著的這些人，
都發出獨特的氣息，他們活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裏。
即便是和滿臉堆起笑容的店員交談，其實我看出這是他們有限度的對外交流。
而這裏是他們營造自己世界的大本營，這裏是他們興趣聚集的地方。
我自己——
發掘著逗留在秋葉原的興趣。
很多新鮮的東西卻覺得無趣。
『一開始看上去有興趣的東西，從了解的那刻開始，變得平淡了起來，不知怎麼就失去了興趣。
仔細想，其實這就是樂趣。』
◇
“幸？幸？”葉子阿姨叫著我的名字。
“啊！”我趕快把水籠頭關上。
一直在思考別的事情，沒發現水已經溢了出來。
我和祐二已經回到了秀一和葉子的住所。為了慶祝黃金周，葉子阿姨準備了火鍋。為了晚上的聚餐她從下午就開始忙活了，我主動要求搭把手幫她忙幹雜活。
“抱歉，我剛剛沒在聽。”
“對學校還習慣麼？”
“大家對我還算親切。隻不過，跟幾個同學相處的並不是很融洽。”
什麼都不告訴葉子阿姨，她隻會不斷的擔心。
“出什麼事了？”
我把被惡女三人組叫出去，遭到責難和圍攻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像她們那類型的人，每一所學校總會有那麼幾個。聚在一起，看誰不順眼就要修理誰。”
“那個叫鳴海的男同學趕到阻止了她們。”
“恩，這個年代，學校裏還有這樣見義勇為的男孩子真是難得。”
“不隻是他，同班的兩個女生也來幫我。”
“嗬嗬，壞事最後變好事了，看來能在學校交上不錯的朋友呢。”
“是的，會變得愉快起來的，我不擔心。”
我心裏清楚刁難我的女生們不會輕易的放過我。但是，和第一次來打抱不平的女同學交往，她們不會坐視不理，相信不用擔心。
“你們兩個人說什麼悄悄話呀，肚子都餓扁了。”祐二衝我們嚷嚷道。
“是啊，我們都一把年紀了，竟然還能體會到肚子餓得咕咕叫的感覺，太可憐了！”秀一叔叔也幫腔。
“怎麼？喝著啤酒還堵不住你們兩個的嘴？”葉子阿姨回敬了他們。
隻要他們三個聚在一起就會談起各種各樣的事情，總是說不完似的。
就這樣，圍著火鍋，啤酒也接二連三地喝了下去，他們盡情的胡鬧。
“拜托，不要搶別人的牛肉好不？”
“上麵有刻你的名字嘛？”
“卑鄙，我要先下手為強！”
我很快就吃飽了，沒什麼事還是喜歡坐在他們身邊。看他們說笑，幫他們把杯子裏的酒添滿。
“對了，祐二。今天你都帶幸轉哪裏了？”秀一叔叔把話題轉向了我。
“她自己一個人去的，你問她。”
“幸，秋葉原好玩麼？”
“嗯，還好啦。”
“有想要買的東西麼？”
“嗯，有吧，但是種類太多了，沒做決定呢。”
“什麼東西？”
“相機。”
“什麼相機，你不是一直用立可拍的麼？”祐二睜大了眼睛瞪著我。
我把我在賣場收集的照相機宣傳單拿了出來，擺放在大家麵前。
“都看上什麼了，秀一叔叔給你買！”
“我需要再調查一下！然後才能確定買哪種。”
“拜托你，說過了不要縱容她啊。”祐二轉過頭來對我說，“你這個丫頭怎麼搞的？
沒人管你了是不是？無端端的買什麼相機啊？”
“你幹什麼啊，不就一個照相機麼。”葉子阿姨拿起了一頁宣傳單，“這個款式看上去不錯。”
“是啊，你又不懂什麼，讓幸自己選吧。”秀一叔叔的話我讚同。
“哈！我不管你們了！！”祐二很誇張的叫著。
無奈地用手拍了拍額頭，他借著酒勁歪倒在了沙發上。
沒等他們三個人再做什麼舉動，我猛地站起身來。
我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張紙，遞到祐二的眼前，他閉著眼睛不動聲色。
“因為將來可能要用到，所以才考慮買相機的。”
“這是什麼？”祐二伸手抹掉臉上的紙，不自覺的念了出來：
“課外活動入部屆？
高等部，第二學年C組12番
生徒氏名：北島幸
入部希望：攝影部
攝影部！？你想參加攝影部！？”
祐二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你真的要加入攝影部？”
“是啊，所以才想去買相機的。”
葉子阿姨也湊在旁邊看，祐二把入部屆遞給她。
“名字都填上去了，估計是心意已定。”
葉子阿姨都看明白了。
“恩，保護者氏名那裏還空著，還需要監護人的蓋章。”我輕聲道。
“明白了，明白了，回去就給你蓋上。”
“你幹嘛這麼不耐煩的？”連秀一叔叔也忍不住責備起祐二。
“跟你們說也沒用了……”祐二雙手抱在頭後做了個拉伸動作，又順勢趟倒在了沙發上，用非常細小的聲音嘀咕著，“牌子、鏡頭、配件……一定要這個，必須是那個……”
我知道他在模仿我，頓時，笑了出來。
他們三個人因為我笑也開懷得笑起來。
5
五月五日
下午的體育課在體育館上。我們男生是籃球，女生則是排球。
女生們分組在進行排球比賽。幸和惡女組分在了一隊，我真擔心。
三人組在這所學校裏也算是有名的。臭氣相投的她們集中在一起總是肆意妄為。
幸並沒有因為被她們叫出去的事情而躲著她們。
學校裏，課堂上，走廊上，碰到了也順其自然。
沙也加保持了漠視的態度，惡女組沒進一步的動作。
雖然沒人講出來，同學們卻因為這件事對幸轉變了態度。很多人主動和幸說話，她也不再拘束和同學們來往。
本以為惡女三人組會和幸相安無事下去，我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
球一發過界，我擔心的事就應驗了。她們不是享受比賽，為難幸才是他們娛樂的一環。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她們便去欺負幸。我想她們害怕被冷落。
慣用的野蠻、不知節製的自私和自以為受了傷的自尊心，看來沙也加一直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球過了網，朝幸的方向飛過去，麗薩故意跑去推搡她。
沙也加使了使眼色，我知道更猛烈的一波“襲擊”就要來了。
第一排沒人攔網，球被放了過去，朝後場的邊界上飄去。
幸壓低了身子準備墊球，麗薩假裝從旁邊趕去救球，一把推dao她，側著滑出去一段距離。
“轉校生，不會打排球就不要硬著頭皮上了！”沙也加惡狠狠地說。
“不會打不要害我們輸球！”麗莎又在幫腔。
真希跑去撿起球，就在她打算拿它砸向幸的時候，一個球砸在了她的背上。她哇的叫出了聲。
另一個排球向沙也加飛來，她趕忙狼狽的躲開。
另外一組的水沢出手相救。
“水沢你想幹什麼！？”
“在打排球呀！實在抱歉，小生的水平有限，經常打飛！”
話沒說完南波就遞給了她另外一個排球。
“球是不長眼睛的，小生也沒辦法！”
“你！！！”
“北島同學，你要不要換到我們這組來？”南波向幸招招手。
“沒事兒，我不要緊的！”
“幹什麼停下來了？在搞什麼？”
體育課的岩本老師巡視了過去，隨著老師的介入騷亂就算平息了下來。
事情沒有按照沙也加的意願發展，讓她很掃興。
“老師，我不舒服，要求早退。”
岩本對沙也加也是沒什麼辦法的，“你去吧！剩下的人繼續比賽。”
南波再次邀請幸加入她們那一組，這次幸爽快的答應了。
女生們的排球比賽重新打響，熱烈的討論正在男生中擴大。
“我覺得轉校生蠻可愛的。”不知道哪個男生發出了感慨。
“是啊，要不沙也加她們怎麼這麼不爽。”
“一開始都以為她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人，那天跟她打招呼，聲音超好聽！”
“你們說夠了麼？有膽的就走近點過去看。”直人惱火了，“不想打球的就早退！”
等了幾秒鍾，無人應答。
於是，男生這邊也恢複了秩序。
班上的同學都和幸說了話，除了直人以外。
直人在大家麵前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實際上他很害怕被冷落。
終於等到了放學，我回教室收拾書包。
照常要參加部裏的活動，隻是今天有些特殊，今天是幸加入攝影部後的第一次活動。說好了我帶她一起去，想到會與她單獨相處，我感到些許不安更有些興奮。
我再次從窗口俯瞰外麵的景色。
雖然已經隔了幾周，我卻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
——她打著雨傘出現在學校的那一幕。是我無法想象的景色，因為無法相信我才沒有抱著希望。
——她提著書包再站在那裏的這一幕。是我無法懷疑的景色，因為無法懷疑才會讓我抱著不安。
我抓起書包，匆匆地從教室出來，快步衝下樓。
時間仿佛為我凝結——她站在原地沒動過的樣子，等著我。
我放下心來，放慢腳步走到她身旁。
“北島同學，”我平靜得打著招呼，可心裏卻緊張極了。
“鳴海同學。”她眨了眨眼。
“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她點點頭跟上了我的腳步。
從來沒有想到可以和她這樣並肩的走著。
我用眼睛的餘光偷偷瞄著她，嬌小的臉孔又加上點可愛的味道。
平日裏見慣的校服穿著她身上也覺得不平凡起來。
近距離的接觸讓我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
我，就這樣發著呆。
我們，就這麼默默的走在路上，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的眼光掃到了她挽起的袖子那隻胳膊。
“你胳膊還疼麼？”
“啊？！打排球的時候蹭到的，剛才用涼水衝了，已經不怎麼痛了。”
“沒想到會在體育課上發生這樣的事！”
“打球本來就會跌倒的。”她聳聳肩，“大家都很賣力。”
我有點局促不安，也許不該提這個問題。
“部裏的活動都有什麼要求呢？”她盯著我，似乎很期待著部裏的活動。
“恩，其實沒有很特別的要求，活動為每周兩次，火曜日[3]和金曜日[4]。部員一共就三名，你、我，還有2－A班的草薙。”
我心想：攝影部估計是人丁最不旺的一個課外活動組。
“相機方麵有什麼要求嗎？”
“沒有特別高的要求。”
“我以前用的都是簡單的傻瓜相機。”
“這樣的話，就先選一款入門級的相機來用好了。”
“即便是這樣，可選的還是太多了。如果可以的話，你能給我點指導麼？”
我點點頭，“指導不敢說，可以給你提供點信息以供參考。”
我本來不是一個健談的人，可在她麵前竟變得有些喋喋不休。
一路走來，竟然主要是我在說，她在聽。
來到攝影部的活動室。推門進去，草薙已經在等待了，便給他們兩人做了簡單的介紹。
“這位是新加入的部員，北島同學。”介紹完幸，轉向另一邊，“這位是草薙同學。”
“我才開始學習攝影，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幸頭壓得低低的，仿佛小學生一樣行禮。
我看著她，驚訝不已，趕忙說，“大家都是同學，不用這樣。”
草薙也有些吃驚，不知所措之下，他也趕緊回禮。
“以後也要拜托你了。”
兩個人鞠躬的姿勢保持了一小會兒，幸抬起頭，雙唇泛起一抹微笑。
“怎麼，我做了什麼奇怪的事麼？”
好奇怪，她那天真又有些調皮的笑容讓我們都笑了。
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行為，隻不過三言兩語，氣氛就變得這樣的輕鬆。
連草薙這麼內向的人，竟然跟初次見麵的她熱烈得談論起攝影來。
怎麼回事？
剛剛那種感覺……
此刻，我隱隱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產生了。
[1]警察手冊：日本警察的身份證件。
[2]serialkiller：連環殺手。
[3]火曜日：星期二
[4]金曜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