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英夫死了。

那天不久後,屍體在河邊被發現,軀幹、四肢遍布大洞小孔。

死亡現場沒有發現翡翠。

有時候咒物比咒靈更棘手,咒靈不受肉的話,一般無法離開出生地,但咒物可以。而翡翠特殊一點,它不僅有詛咒,還有一頭咒靈。這就意味著翡翠不見了,可能是被咒靈醫生拿走了,也可能是被第一個發現英夫的人,或者是其他什麼生物。

莫名其妙地,翡翠在醫生手上忽然成了最好的結果,不然就意味著有一個又一個的受害者,在陰暗的角落裏瑟瑟發抖,身體開洞。

東野平開始在鎮子裏遊蕩。

裕史家盡然是可以住的,而且比起橋洞、長椅之流,不論食宿環境,還是主人態度,都沒有可挑剔的地方,他們真心實意地希望“東野”留下來,乃至於東野平一邊尋找翡翠,還要一邊避開外出契而不舍尋找“逃家次子”的裕史一家。

講真,體驗並不好。

這個小鎮很多地方在他這兒就是霧氣,有幾次追蹤到翡翠的持有人了,對方跑著跑著就進入霧氣中,一開始還有影子,跑出一陣距離後幹脆溶入霧氣中,半點找不著,更難的是在他憑直覺追擊的時候,濃霧裏能伸出一隻手,牢牢抓住他,之後就是裕史之父、裕史之母或者幹脆是裕史的光蛋臉,發現被拐兒童那樣,驚喜而哀告式地請他一起回家。

“父親、母親,大家都很擔心你。”

少見地,裕史這次的語氣裏混了一點幽幽的責怪,“不要再追下去了,英夫已經死了,再這樣下去東野也會死的。我們會傷心的,為什麼要給大家添麻煩呢?”

“最開始我以為…”

東野平不動,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咒術師的專有名詞,“祓除咒靈就可以了,然後梨奈成了咒靈的容器,後來我以為保護所有無辜者就好,然後英夫死掉了,再之後我想直接消除翡翠詛咒,結果怎麼也找不到它。”

人類與咒靈,無辜與罪惡,在這個地方打破了他的認知界限,無比隨意地相互轉化、左右橫跳,甚至於做他認為的、最為正義和正確的事情,為了不再有犧牲者追擊詛咒,結果一路上全是“哈,真的有詛咒麼哈哈哈”、“開什麼玩笑,我家沒有詛咒,俊雄隻是生病了”、“走開走開走開!離開我家,騙翡翠的騙子”,還有…“為什麼要給大家添麻煩呢?”www.x33xs.com

正確與錯誤在這無邊霧氣裏也失了涇渭分明的模樣。

裕史拉著他的手,往家的方向帶,“回去吧,大家都等著東野呢。”

毫不誇張地說,比起詭譎的霧氣,沉默的鎮民更磨心性。

就算是脾氣好如東野平,也數次產生放棄拯救鎮民的想法,雖然知道隻是一道練習題而已,放棄了也沒什麼了不起,讓老師出道新的就可以了。

但這句話他始終沒說出口。

冥冥之中,他總覺得,這句話一出口,有什麼隱蔽而重要的東西就會啪嚓碎掉,他做怎麼哭都回不來了——

直到剛才。

東野平垂眼,抹開裕史的手,“我的話,是姓東野對吧。”

裕史迷惑,依舊回答,“…是?”

那麼,東野什麼呢?

總不能隻有一個姓氏沒有名字吧,這樣不會很奇怪嗎?

慢一拍地,裕史讀出東野平的言下之意,主動回答的語氣反而帶著點縱容“無理取鬧的弟弟”的即視感,“不要鬧脾氣了,大家都沒有忘記你的名字啊,「嶼」。”

哇哦,密碼錯誤。

東野平結結實實鬆口氣,穩了,這麼明顯的漏洞圓不回去的,“我不叫那個名字。”

裕史的回應很平靜,“嶼君…就是嶼君哦。”

東野的答複很堅定,“我真不叫這個名字。”

漫天大霧中,兩人開始無聲的對峙。絞合城裏的人物臉上隻有名字,東野平看不清裕史的臉,隻能從他的紊亂的氣息,大致解讀出複雜的心情。

良久,他隱約聽到一聲歎息,裕史的身影消散在霧氣中。

下個瞬間,周圍多了一圈影影綽綽的影子,它們中間有比較熟悉的梨奈、英夫、裕史的輪廓,也有這些日子萍水相逢的鎮民,咒靈醫生佇立在一眾黑影後,陰翳地看著他。它依舊沒有拿到的翡翠,不知被誰藏在身體的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