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逢(1 / 2)

長長石壩後藏著低窪裏的一片純一草地,階降而下漫展開來,被一條河截斷,一座橋橫跨其上,馱著一群牽著悠長,自由的風箏的無憂少年,幽幽地延長著,借著一條筆直的路探進了村口,那村口兩旁蓬茂的樹木形成天然的綠色的幽幽的洞口,盡管烈日炎炎,遠山騎車進去,仍感到一絲幽幽的冷意披染全身,像進入了潮濕的水洞。一會兒,這路便拐了個彎,被一棵巨大的榕樹分了個流,便各自默默地流淌著,掩沒在錯路的木屋之中。一群老人們坐著一群光滑的青石圍著這棵榕樹似乎由於神交都保持了沉默,若非偶爾流動的眼輝,他必將因看到如此逼真的塑像而毛骨悚然。但他仍對他的到來並未給他們造成哪怕一丁點兒的波動而感到莫名的恐懼,可陽光底下會發生隻在黑暗裏的事嗎!

車輪仍舊向前滾,不自覺碾過左邊那一層層死去的落葉,它們試圖一次次挽留前進的車輪,粘連著,飛舞著,卻將墓誌銘直接印刻在它們自己的身上。他得承認他的膽怯,似乎勇往直前的速度證明了這一點,前麵通向何方?他不知道!隻知道應該盡快離開現在的恐慌。

可強烈的驚嚇讓呼吸的速度取代了車輪--戴著兩粒綠幽幽眼睛的黑漆漆的貓的驚叫以及它像鬼一樣逃竄的速度瞬時讓他的腳不聽使喚。他多想找條被子蒙住頭,讓自己相信這不過是可怕的夢景。他再也無力緊握把手,摔下並癱躺在那死去的落葉之上,隱隱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等待死神的臨近....也許,他再也無法忘記這雙手,它柔柔地輕扶他的那種感覺,有著讓人重回人間般的溫暖。“你來了。”,聲音很低,似乎欲言欲止後的情不自禁。他慢慢緩過神,驚異於如此熟悉的問候,似乎宿命迫使他來到了此,而她早已知曉了似的。“你知道我要來?”他問。“不知道,但我知道能來這裏的,必將是我熟悉的人。”她淺淺笑答道。如此親近的話語掃蕩了恐懼,遠山甚至坦蕩地想就算是死,這也的確是個好去處--有落葉可裹身,還有這兩旁的樹木守候著。“到屋裏,坐坐吧”。他自然地隨著這話站起身,跟在了她後麵。

她打開了那木屋的門,木屑攜著粉塵紛紛飄下,發出一陣沉悶,冗長的幹燥聲音,門上的漆大部分脫落,留下的也隻有那些龜裂的暗淡的薄片去引發人感歎時光的流逝。一條條的木紋凸顯出,像淚痕一樣有著向下流淌的軌跡,門腳缺成對稱的半葫蘆狀,或許是貓的門。她轉過頭示意我進來,她稍縱即逝模糊的臉龐,和柔美的背影讓他失去了自主的能力。他情不自禁跟進去了。“你先坐會,我去倒杯茶水”。他這才從沉迷中拔出,倉促地應承著,找了把椅子便坐下。已忘記了恐懼,心裏反而留有一絲絲說不出的喜悅。遠山開始觀察著這屋子,與想象不一樣,這裏並非蛛網橫梁,陰森散發著黴味,卻有幾道陽光透過玻璃瓦片將炎烈冷卻成月光的柔和,他起身穿行在這月光之中,像漫步在通往美夢途中一樣--平靜,溫和。在這夢的盡頭,掛著一幅素淨的畫--一朵端坐著的白雲,一圍飄旋著的裙擺,一身淡紅色的衣裳,和抬頭卻並不仰望而流露著濃烈的憂傷和留戀的眼睛,像要升天卻留戀人間的仙女。

“你從哪裏來的?學校?”,她端著杯過來便問了。

“是啊,我是從一團閃著金光迷霧的人群來的。”,他總是在女孩麵前不自覺地迫使簡單的回答看起來自覺得有新意。

“你迷了路,才到這裏的吧?”,“我本來就沒目標,談不上迷路,我隻是在路上而已。”。

“那麼這樣看來,你終究隻會是一個陌路人。”。

“其實,我也渴望能有一個理由讓我止步於與人熟悉之中。”他望著她頗不懷好意地笑著說。

“止步倒可不必,找個人作個短暫的同行也可以。”,她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接著說,“喝點茶吧!”。

“同行,我也想過,盡管可排遣孤獨,但路叉太多,如果一開始就分道揚鑣,那不徒增失落。”他邊走過去邊說。“你怎麼能這樣想啊!”,她聲調有點斷續似乎在克製著某種情感。遠山笑了笑不答,端起茶杯,呡了一口,味道新奇,入口像清水,而不一會兒清爽的感覺像點燃導火線般迅速蔓延開來。他不禁低頭看著那茶葉--兩片叉開的‘人’字平浮展開,平凡無奇地給人感覺這不過是一根不知名的小草掉進了清水裏,而主人一時疏忽未察覺就端了出來。“這茶大概可以叫‘人字草’了。”遠山笑著問。“這或許是人能給它最貼切的名字,但對除人以外的東西,跟人扯上關係,都沒什麼好下場的,你瞧它,本來自由自在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而現在卻過早在這裏淡化,慢慢走向埋葬它的塵土。”“它如果會思考,我想它也隻會從自身出發去思考,跟人一樣,之所以關注自身外的其他東西,那隻不過這些東西可能影響到了自己。真的對草本身產生憐憫,那人早就餓死。我隻能猜測的想,你或許隻是對像有草一樣境遇的人有感而發--它們為迎合別人的口味,慢慢地把自身淡化了,到被埋葬之前已麵目全非了。”。“但或許他們也像茶一樣,它無能為力被手扔進了這個深淵--它無法選擇自己將成為什麼。”她沉默一會兒說。現在輪到遠山沉默了,他必須承認她說的有道理,而且讓他頗感不快--就像被一隻箭擊中的感覺。“也許”,他轉而叉開了話題,“但從人方麵考慮,它總該有個名字,以便讓人不用費心去描述,便可在人之間交流對它的感覺,當然前提是交流的人都曾對它有實在的經驗。”。“所以,它的名字對你來說是無意義的,你跟別人說起它的時候,沒人會知道它是什麼。”。“但或許以後我再見你的時候,想再喝這種茶呢?”他反駁她說。“以後?沒有以後,你隻是個過客,而我這裏對過客而言,隻能有一次經過的機會,我不會讓陌生人第二次進入這個地方,而且我有我的方法可以做到這一點。”她的語氣由柔和轉而冷酷,話鋒突兀如此之快,簡直與先前判若兩人。這寒冷的話讓他重新記起此時的處境,記起剛進來時那群木雕般的老人和那隻可怕的碩大的黑貓。遠山惶惑地朝她看去,她隔在幾步之遙的光線後麵,是那麼的迷蒙--她似乎垂掛著天生的麵紗。沉默在時間的流淌中讓恐懼淤聚起來,讓他快透不過氣來。“但是你剛才不是說能來這裏的都將是你熟悉的人嗎?”他總算還沒喪失意識。“但是你什麼可能熟悉我呢,你才來了兩次,而且那麼短暫地就離開。”她語氣顯得那麼的悲傷,那麼的失望,眼睛卻是對著門外,眼神迷離地似乎是陷在對往事回憶中而不能自拔。遠山覺得這話並非跟他說的,它似乎在曾經的某個時候被說過,而現在之所以被重提,是因為它要飄向遠方的某個人的耳裏以喚起那個人的回憶。遠山注視著她,開始有點同情她並羨慕遠方的那個人。她柔弱的身線和近在咫尺的迷蒙的氣息衝淡了她的似乎帶點神經質讓人產生的恐懼。遠山怔了許久,眼界內她的影子慢慢模糊,似乎化作一團白煙向他漫卷過來,臨近他身時,他突然強烈地感覺到一陣陣的哀傷襲擊而來--他從未像現在那樣感覺到感情的落寞。那從未感覺過愛情的幹枯的心靈開始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