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差(3 / 3)

有些東西真的斷了。那段微笑著說要考大學的日子,在無聲無息中就被時間劫走了,淡得隻留下了一個模糊而陌生的影像。時間帶走的是——希望,帶來的是——絕望。

掙紮都沒有意義了吧。

班主任站在門口,狠狠地盯著雨默:“你出來!”站在走廊上。“你不好好學就算了,幹什麼影響別人,教室是學習的地方,不是你發脾氣的地方。不想學就趕快回家去,又沒什麼希望了,還混什麼!”班主任粗大的嗓門和雨默沉默的身影,看得我心裏狠狠地疼了起來。

以前他總是喜歡摸著我的頭,帶著憐愛的微笑說我是個可憐的小孩。可現在他比任何人都像可憐的小孩,無助地站在那裏,更像是任人宰割的魚肉。我們曾經都是有誌向的孩子,都曾經為了心中的夢想而努力奮鬥過。現在卻成了沒希望的種子,隻能在土裏腐爛。命運好像是專門用來被捉弄的。

班主任臉上的溫差越來越明顯。第二天雨默沒有來上課,他還是漠不關心的連問都沒問。空蕩蕩的桌凳也許是早就期待的結果吧。如果走了一個差生,升學率又該提高一點吧。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卻真的走了。第二天他的父親紅著眼睛來收拾他的東西。我問他雨默怎麼了,他隻是搖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我過去幫忙,卻感到莫名的恐慌。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一樣,讓人靜不下心來。看著他的書放進箱子裏,那些帶有他氣息的最後的東西,從我眼前倏忽而過,到了我再也抓不到的地方。

我站在漆黑狹窄的胡同裏,沒有了光亮,找不到方向。

雨默的父親抱著一箱沉甸甸的書走出了教室,佝僂的背影在如血的夕陽下顯出淒迷的哀傷。我的父親也是為了我的高三顯得日益沉默和無助,在我回家後不敢抽煙,不敢大聲說話。我的眼淚簌簌地掉下來。也見不到了雨默。那些約定在空氣裏形成又在空氣中消散,像歸根的落葉,辛苦一場到最後依然隻有光禿禿的樹幹,似乎從沒出現過。像往常一樣再去慣性地看那張桌子,它已經空了,真的空了。我的心也仿佛被掏空了,整個世界顯得空蕩蕩的。

過了一天,又見到了雨默,走廊上高高瘦瘦的身體,在陽光下影子被無限地拉長。我很開心地以為他又要回來上課了,興奮的走了過去。

“要回來嗎?”

“我要走了,這是我見你的最後一麵了。老班都不要我了,我哪還能回來啊。所以啊,你要好好學習,用鄙視的眼光殺死他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嗬嗬。”他溫和的笑笑,眼睛裏有了些明亮的色彩。

我卻笑不出來,心裏堵得慌。“你要去哪裏,會回來看我嗎?”

“會的,一定會的。”表情一如以前說我們會考入同一所大學時的堅毅和鎮定。“這個給你,我不在的時候,就讓它陪你吧。快回去吧,要上課了,不要回頭,我怕我會走不了了。”他向我擺擺手,嘴角上揚的看著我。

我轉過身,真的一直就沒有回頭。可是到了教室門口,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在飛。在陽台的護欄外麵,像隻自由的鳥。“嘭”重重的一聲,我崩潰了。心像個玻璃七零八落的碎了一地,再也粘不起來了。我發瘋似的跑到他跳下去的地方,伸出手,卻再也抓不住了。

他躺在那裏,永遠的沉默了。不斷從身下滲出來的血染得血肉模糊,像正午的陽光刺得眼睛生疼。心被撕扯地潰爛。

“雨默,你真他媽的傻瓜!”

我大吼著,身體像被一把尖刀紮了進去,尖銳的疼,疼得有點眩暈的感覺。大量的人群開始湧來,我癱軟的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著雜亂的人群越來越亂,越來越恍惚......

“雨默的事,我也很震驚,你們可以傷心,但是要明白主要的任務是學習,你們要高考.....”我塞上了耳塞,拒絕聽班主任那些淡漠的話語,我們真的成了高考的奴隸。耳邊傳來張韶涵的聲音:“你手心的太陽有種安定的力量,就算世界再亂,我也不心慌....”眼淚又落了下來,手心的太陽碎了,我開始在現實中奮力掙紮,卻又無裏掙脫。世界可以冷漠到這般,淡薄的人請隻是表麵的維係。高考還沒來,我們就已經被毀了。

打開雨默的日記,猛然見看到一句:我死了也無法逃離學校這座冰冷的牢籠。

手機震動,打開是媽媽的一條短信:孩子,學校的事情我聽說了,你如果真呆夠了,就請假回家來。

一瞬間,世界在冰冷與溫暖強烈的溫差間慢慢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