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二人的警覺,桃夭不以為意,然,陸離又說:“桃師姐,來人不少,且殺意衝天,煩請師姐尋個隱秘處,避一避。”
桃夭她是沙雕不是傻子,再不能不以為意,眼神緩緩落在石頭縫隙裏的燒焦禿鷲。
是她大意了。
禿鷲是新燒,什麼樣的火,能在如此暴雨中不被立刻澆滅?
桃夭環視四周,用來避雨的山洞委實不大,能藏人的地方,除卻那一塊大石頭,再無別的。她不作遲疑,繞回岩石,和那隻昏死的禿鷲縮在一起。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陸離和桃家二哥依舊如臨大敵般地立在洞口,然,他們說得很多很多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就在桃夭覺得,會不會是他們弄錯的時候,她聽見了大雨裏的沉重腳步聲。
腳步聲很重,且雜亂無章,疾走的腳步踏進水裏,發出噗呲噗呲地踩水聲。水聲之大,在如此荒山野嶺,聽在人的耳朵裏,格外的驚心動魄。
果真是來了很多很多人。
那些人快速聚到山洞前,一個粗糲的聲音大喊:“洞裏的死東西,趕緊滾出來!”
桃家二哥蹙眉:“陸仙尊,我先去會會他們。”
陸離抬手,按住了桃家二哥,他朝桃家二哥輕輕搖頭,示意他少安毋躁。
洞外的人等得不耐煩,罵罵咧咧道:“我說,你們跟一隻孽畜客氣什麼?祁夜大陸的規矩大夥兒又不是不知道,遇妖則殺,何況今日遇上的還是一隻大妖!”
大妖?
桃夭第一時間以為,對方說的是她。
但她很快搖頭,因為她家上仙在她身上下過一道禁製,除非上仙身死,否則無人可以看破她是妖。
如果這些人不是為她而來,又會是為誰?
桃夭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昏死的禿鷲身上。
難道是它?
這隻快死的玩意兒,是隻大妖?可天道之下,大妖不是早被神仙戮殺殆盡了嗎?
山洞內的寂靜,激怒了洞外人,他們焦躁地怒罵:“孽畜,你是有些本事,可你再有本事也不過是一隻妖,這會兒有上千修者來獵殺你,你若不想受罪,就自己出來,否則,別怪我們削了整座山!”
好大的口氣!
便是在昆侖山上,便是臭屁熏天的大師兄,也從未說過如此不可一世,甚至令人生厭的大話。
必然是大話,否則,上千修者放什麼狠話?隻管先削去山頭,然後再來抓妖。
可他們情願立在雨中大放厥詞,也不敢讓一個人進來看看。這幫子人,若不是人皆酒囊飯袋,那便也是人人都膽小如鼠。
想來,陸離該是清楚地很,又或者對自己的能力很確定,隻見他一手按在佩劍,一邊從容揚聲:“這裏沒有妖。”
一瞬間的靜默,唯獨雨聲越來越大。
片刻後,洞外那囂張跋扈的聲音轉為謹慎,他問:“話者,何人,來自何處?”
“昆侖仙境,陸離。”
又是一瞬間的靜默,隨即是一陣哄堂大笑。
因洞外的人實在太多,是以這笑聲壓過了雨聲,傳進山洞,竟產生了回響。笑聲卷著笑聲,全是赤裸裸的嘲諷。
陸離的臉色,已然十分難看。
然,洞外人絲毫不察陸離神色,他大聲譏諷道:“昆侖仙境?別笑死人了。自一千年前起,隻見過上了昆侖便不見蹤影的人間修者,何曾見過從昆侖山上滾下來一隻蒼蠅?”
以蒼蠅來形容昆侖修者,別說是陸離,便是桃夭,都覺得不敢置信。畢竟,之於昆侖仙境的修者們來說,昆侖在人間的威名,從未減弱。
陸離按長劍的手,泛起了青筋。
“說什麼從昆侖來,要真是昆侖出來的修者,難道連此間有一隻大妖,都不能察覺?若不能察覺也就算了,最多是無用而已,可若是察覺了,卻還假作不知,又算怎麼回事?難道說,昆侖久不現世,便是早已和妖族勾結在一處了?”
說罷,又是一陣響聲震天的嘲諷大笑。
桃家二哥已徹底按捺不住,他皺著一張臉,怒氣滔天地對陸離說:“陸仙尊,不管他們是誰,有多少人,你可是昆侖仙者,難道能由得他們如此作踐昆侖山的名譽?”
陸離不說話,卻是返身看桃夭,桃夭勾唇,朝陸離無辜淺笑,陸離瞳孔一縮,壓抑著嗓音問:“桃師姐,你可曾看見了妖?”
自是有的,且就在她腳邊。
她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人,救禿鷲也不過是一時念起,這會兒他們叫一眾人修圍攻,她沒道理護著一隻不相幹的妖。
何況洞外的人都說出了他們可能和妖為伍的話,若行事不當,真坐實了這個名聲,便就是她能從桃家全身而退,回到昆侖也會被四師兄銼骨揚灰。
她打算放棄禿鷲,昏厥的禿鷲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它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瞳,一眼望去,仿佛最純粹的紅寶石,既稀有又脆弱。禿鷲睜著眼睛,靜靜地看著桃夭,這雙美麗的眼睛後麵,沒有求饒,沒有畏懼,隻有認命地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