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像是得了瘟疫，男的女的都變得賊眉鼠眼的。夏天裏的村子散發著婦女和城裏人翻滾的味道，城裏人唾沫的味道，村裏人藏不住的金錢的味道。每一道氣味都像是一塊重重的石頭，砸在村裏人的腳上、心口和腦袋上。
男人回來的時候，小子正和奶奶在地裏掰玉米。老男人正和城裏人討臉色。小子告訴男人，是城裏人騙了姑姑，也騙了爺爺。正說著，老三來了。“大侄子，快去看看你妹妹。”“三叔，你別急。妹妹怎麼了？我剛回來什麼也不知道。”“尋死呢？她有了，可是城裏那家夥說走就要走，什麼說法也沒有。”“原來是有一塊臭肉在這鍋裏。叔咱們走。”小子和老女人也跟去了。
你不是說你負責任的嘛。
是啊。我現在也沒說不負責任啊。
那你現在想怎麼辦。
我不是說了嘛，我去走一趟果子。馬上就回來，接你進城。
我不信。你現在就得帶我走。
我現在帶你走，也不能安頓你。我要往南方跑好長時間呢？你這路上一個身孕，不方便。
那你有什麼保證？
胖子從脖子裏拽下一條金黃色的鏈子。這個給你留下，這是我從南方買回來的，好幾萬呢！
你當真會回來？姑娘接過鏈子臉上就露出了忠心的表情。
當真。
那我就等你回來。你一年不來，我等一年，兩年不來，我等兩年。
不行！男人衝進來。
傻孩子他是騙你的，你怎麼還沒醒過來呢？老女人在男人身後對姑娘說。
城裏人見幾個村裏人進來，也沒放在眼裏，正準備走。男人一隻手就將胖子扔到院子裏，抄起一條木棍子就往他身上打。
“你是誰？咱有話好商量。”城裏人這才害怕起來，認為這個人不是好惹的。
“他是我爹。”小子站出來自豪地說。
胖子在地上滾來滾去，嗷嗷直叫。姑娘想出來攔著男人，卻被老三和老女人攔下了。
最後商妥，城裏人答應帶老三閨女走了。但是，第二天早晨城裏人就不見了。他還沒等卡車來拉果子就走了。城裏人走的時候仿佛帶走了一片烏雲，村裏的人們頓時清醒過來，他們不僅被城裏人騙去了身子、還騙走了村裏人的尊嚴。城裏人還沒有為已經收購的果子付一分錢，他跟村裏人說，等卡車來了就有錢了。這樣一來，卡車不會來了，什麼都不會來了。並且那些果子也走不了了。
男人對妹妹說，那人一定會再回來。你怎麼知道，姑娘又不哭了。男人沒有說話，他隻是這樣感覺的，但是不知道要等多長時間。男人帶頭開始忙著收成玉米。此時有的人家卻發現自己家的玉米被別人偷去了很多，大熱天又有了一片哭天搶地。
老男人罵那些人活該，並且自己在一邊偷著笑。老男人還覺得男人不應該幫助老三家，因為他說過跟他斷絕關係了。並且他認為有一段時間，老三站在他的頭上，於是就覺得不痛快。老男人又不敢當著男人的麵說什麼，就在背後了一直罵老女人。小子越來越討厭老男人，老男人已經好久都沒有關心過小子，或許以後也不會再關心了。關心小子的隻有老女人、女人，也應該有男人。
再說就是幾年之後的事了，男人和女人終於從城裏回來了。城裏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現在城裏賣貨的攤位都要牌子，沒有本城的牌子都要被趕走。男人和女人在城裏輾轉了好幾個地方，每換一個地方都會被城裏人抓到扣下貨物，這樣幾次貨物基本都被城裏人沒收了。錢沒有掙到，反倒還把以前掙到的錢也砸進去了。
城管專有一輛麵包車，像是埋在路邊的地雷。等街上生意一旦熱鬧起來，城管就笑嘻嘻地從麵包車裏鑽出來，像抓耗子一樣，追趕著推著攤位跑的男人和女人。城管抓到男人後就先拳腳一頓，他們人多又都拿著家夥，“叫你跑，叫你跑！”男人打不過他們就在抱著腦袋蜷著身體在地上縮成一團。另外幾個城管就給女人要錢，女人不給他們錢，他們就又接著揍男人。“我們沒錢！”男人抱著頭喊。女人還是拿出些積蓄給他們。他們又要推走貨攤，女人抓著他們的胳膊，死死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