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低迷彷徨的初三 意外收獲的老班(3 / 3)

英語郭老師也讓我們天天寫英語日記,不過,他的要求不高,就兩點,第一,不要寫錯英文單詞;第二,不要出現有語法錯誤的句子。他告訴我們一個秘訣:就是先用漢語寫出一則日記,再把它逐句譯成英文,如果翻譯不過來,就立刻改掉漢語裏的詞語或句子,改成自己能翻譯的。所以他說:“寫漢語日記時,就盡量不要使用長句子,不要有“不但---------而且--------”等關聯詞的深奧句子。”

我們每天的生活就像打仗一樣,快速吃飯,然後快速完成數理化的檢測卷,接著寫作文,寫英文日記,然後背政治、背曆史。朱老師批改作文批不過來,他先是讓我們每人安兩個作文本替換,後來直接就改成活頁紙了,當然我還是一個作文本,因為他從來不收我的,我也早已被養成不交語文作業本作文本的習慣了。

如此風風火火的兩個月下來,每個人都焦頭亂額,有人甚至感覺自己越複習越差,隻有少部分人把數理化一百八十多套題整理得井井有條,不時翻閱一下。我知道,那些感覺頭腦混亂,越複習越差的同學,是他們沒有及時調整自己的思路,與老師的步調合不上拍,沒有跟上老師的複習步伐,才成了那樣哭笑不得的結果,尤其是一些女生,麵對桌麵上山一樣高的習題試卷,竟然真的嚎啕大哭。

我雖然開學時沒來,返校來的遲,但我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想當廣播員的夢想破滅了,我就像從五彩繽紛的雲彩裏一下子掉進了臭水溝一樣,躺在家裏痛苦了好幾天。隨後,我就想,我不能躺一輩子啊,我要學得堅強,鍛煉自己內心的抗壓能力,達到母親所說的“心理也要有自理能力”的程度,我是抱著“盡力拿下”的思想態度返校的,況且馬上就要初中畢業了,聽各科老師講課的日子越來越少了,我要珍惜每個老師的每一節課,把他們每節課講的話都當金玉良言紮耳細聽,用心牢記,所以我很快就與老師合上了拍,漸漸地還產生了共鳴,他們要講的,就是我要聽的,我想我初中三年,這複習的兩個多月才是我初中三年的精華。

接下來的日子,老師門講得少了,隻對卷麵上的重點題目點撥講解,我們就整天戰鬥在題海裏,吃飯的時間,就是我們從海裏探出頭來換氣的時間。朱老師說洗臉也太耽誤時間,有洗臉的功夫,可以記一兩個定理、三五個單詞,於是,住校的男生女生個個都不洗臉,人人黑眉窪眼。

學校的夥食也有所改善,早飯、晚飯保持原樣,午飯除了玉米窩窩又外加一個比雞蛋略大一點的饅頭,打飯速度快,饅頭小,有時又連在一起,大師傅容易數差,值日生負責清點,少了,就要出來;極少的時候,我們還能多打一個。這樣,值日生就要很有水平的將這雞蛋大小的饅頭分成十三份,我們每個人像吃大豆一樣吃掉屬於自己的那一“粒”。

六月底,我們就先進行了初中畢業考試,各科題目難度淺,人人都能拿好成績。隔十天,進行中考,選拔出成績優秀的學生進重點高中班。每考完一門,朱老師就到男女宿舍詢問考試情況,象數理化,他也不知道對錯,他把平時學得好的同學口訴的選擇題答案,計算題結果抄下來,然後問其他人怎麼做的,對比參考,大體衡量全班人的整體分數。語文考試時,卷麵上的作文沒有給出題目,隻給出了作文的第一句話:“今天,我拿到了初中畢業證-----------”然後自擬題目,並接著往下寫,我在草稿紙上寫作文大綱時,就不加思索地安上了題目“當我初中畢業的時侯”,可在考場上,我就意識到:同學們肯定都是這個題目,如果我也用這個題目,必定會落入俗套,大家千篇一律,即使我的內容再精彩,閱卷老師也會視覺疲勞,得不了高分。不行,我一定要變個題目,能產生使閱卷老師眼睛一亮的效果,這樣才能作文分高出他們。

苦思冥想,我把作文題目換成了“裏程碑”,全文圍繞“人的一生就是一條生命之路,初中畢業證隻是這條生命路上的一個裏程碑,以後的每一個裏程碑都要靠自己樹立,或通向光明、通向勝利;或通向黑暗、通向失敗;或通向平庸、低俗;或通向偉大和不凡,全憑自己把握。”圍繞這個中心展開思路,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

寫完以後,我長舒一口氣,認真地檢查了我的試卷,前麵的基礎知識,我有嚴老師教導的紮實功底,又有背過字典的基礎,我敢肯定是正確的,再加上我別出一格的作文,我在考場上就基本知道:我將是最高分。

可回到宿舍,朱老師一個一個地問同學們作文定的什麼題目,怎麼寫的,同學們都說,題目是‘當我初中畢業的時候’,他就笑逐顏開。當他最後一個問到我時,我隻說了一句“我的作文題目和他們不一樣”,他就生氣地轉身走了,不聽下文,這是從他拉我出教室到初中畢業,他和我說的唯一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結果不了了之。

全部考完,我們就打起行李卷,各回各家了,十三個人睡了三年的大炕一下子空了,我望著滿是廢紙的大炕無限感慨,無限惆悵,可大家一點留戀也沒有,各自隨著自己的家長,家長用自行車前麵掛著裝書裝卷的大袋子,後麵馱著他們黑七八烏的行李,他們在後邊扶著,陸續出了學校的大門。我也是這離校大軍中的一員,不同的是,我是爺爺趕著毛驢車把我和我的行李、書袋子一起拉出學校大門的。

回到家裏,把那龐大的裝書裝卷的袋子往旮旯裏一扔,一身的輕鬆。全然不去管:人生的下一站到底到了哪裏。

母親已經放假,父親也已出院,這天下午,父親正在院子裏拄著雙拐,慢慢地溜達,母親又去給牛四子家的小孩看病去了,弟妹和小朋友在車馬大店玩,我就在家屬院一邊挑揀上午拔回的野菜,一邊聽婆姨們的唧唧呱呱,突然來了一大群人,扛著梯子,挎著大卷大卷的電線來家屬院了,是要給每家每戶按廣播喇叭,一個盤子一樣大的黑紙片,中間有塊金屬片,掛在每家人的窗戶上方,拉一根地線,用粗鐵絲紮進土裏,簡單地試了一下,就走了。聽他們邊安裝邊說“這種喇叭在靠近縣城的村子裏,前幾年就裝上了,而我們屬邊遠山區,電也來得遲,喇叭也安得遲。”

晚上,各家各戶的黑紙片就發出了清脆的廣播聲,婆姨們端著飯碗來到院子裏,稀奇這黑紙片怎麼就神奇的會說話,還播放歌曲:“九一八,九一八--------”兩天後,婆姨們就互相議論:“那唱歌的人到底是想揪住誰的尾巴,怎麼每天‘揪尾巴’‘揪尾巴’-------”

我的心情又開始沉重了,想起了想當廣播員的那段日子,要不是台長作弊,要不是蔣老師的哥哥調到了縣政府辦公室,現在這黑紙片裏的聲音就是我的聲音。下班後回到家屬院,家屬院的婆姨們該是多麼的豔羨我啊,可現在我卻什麼也不是。盡管蔣老師的嗓門適合罵人,也盡管蔣老師總是把“參差(cenci)不齊”讀成“參差(canca)不齊”,把“荼(tu)毒生靈”讀成“茶毒生靈”,但她還是當上了廣播員,她還不時地回到桃源小學,並腰粗氣粗地顯擺她的功成名就。

二十多天過去了,剛開始進入假期的輕鬆愉快消失殆盡,繼之而來的又是我對匆忙人生的疑惑:人活著到底為什麼?到底人活著為什麼?看到家屬院的婆姨們為了做飯不重複,互相學手藝,可吃過來吃過去,不都還的重複嗎?日子也在一成不變的重複,誰也不去談理想,誰也不去想是否還有別的人生?大家就一成不變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有人甚至一輩子連發型都沒改變過。

我又犯思想病了,躺在炕上不想起來,怕母親左揣右摸,又不得不起來。

一個人跑到山上,極目遠眺,還是一樣的房屋,一樣的炊煙---------

人生啊!究竟應該怎樣度過,沒有人能給我答案。就在我思想極度混亂,心情極度萎靡時,小喇叭裏播出了我的名字還播我的語文成績:98分,是全區第一名,我疑惑,就算是全區第一名,也沒理由上廣播啊,仔細一聽,廣播的整體內容不是以我為中心的,而主要是報道朱老師的事跡的,表彰他是怎樣下辛苦的,才教出我這樣的語文尖子生,整張卷子上,字跡工整、無一修改,隻有作文扣掉2分,其他都對。喇叭裏不停地舉實例誇獎和抬高朱老師的形象,我病了,他是如何如何的喂飯喂水關心我;我有不懂的問題,他是如何如何苦口婆心不厭其煩地輔導我的,我越聽頭越暈,最後靠在被子摞上不由人的流下了眼淚,母親也陪我掉眼淚,但她是高興的淚,而我卻是萬般心酸在心頭啊!

就這樣不分早晚的連播了好幾天,朱老師就成了全縣的大紅人了,不少家長想著辦法想把自己的孩子拜在朱老師的門下。朱老師被評為這一年度的全縣優秀教師,並被區裏邀請做了一次如何教好學生的演講,他左填表格又填表格,榮譽拿了一大堆,更重要的是他轉正了,當然,也主要是借著他當教育局長的姨夫的東風,由一名代課教師變成了縣重點中學的正式老師,並且是這個重點中學年齡最小、教學成績最優秀的教師。誰也不去說他學曆最低、人格最差。而我的那張語文卷子也被作為最有力的佐證進了朱老師的檔案袋。我人生的一塊裏程碑就這樣像一滴細雨浸潤在大地幹涸的泥土裏一樣融進了朱老師的裏程碑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