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期中測驗了,分數下來,我語文80,算數72,是全班倒數第五名,但我不灰心,我知道我差在哪裏,二年級的課程我沒上過,有的題與二年級的知識有聯係,我就做不下來,我一定會趕上的。嚴老師找班裏後十名的學生在辦公室依次談話,當她聽了我對自己的分析後,她鼓勵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努力吧”。我離開辦公室時,聽到她對同事說:“這孩子,有靈性,能行。”放學回到家裏,我把卷子交給了母親,母親認真地檢驗著我的試卷,我就認真地照看小弟弟。自從我們三個都上學後,母親就多些時間在家裏照看小弟弟了,大多患者都是自己上門來找母親看病,實在不行,需要出診,母親就托鄰居來照看,出診時間長了,鄰居又有事,鄰居就再托其他鄰居,這就是家屬院的好處,最後整個家屬院的阿姨都明白小弟弟幾點喂奶幾點喂水,她們都無數次的抱過小弟弟,也都無數次的給他換過尿布打掃過便便。
母親檢驗我的試卷,不亞於考場上我完成試卷的仔細,她不看對號叉號,她就按著自己是一個考生,一個題一個題的做,然後才肯定對與錯,她終於發現了我的一道算術題做錯了,雖然最後的答案碰巧與正確答案一致,但過程說不通,老師o判對了,也給分了,經過她的講解,我也聽明白了,而這樣的話,我就是全班倒數第一了,我有點沮喪,可母親摸摸我的頭說:“好樣的,慢慢來吧。”於是我又充滿了信心,對她點點頭。
過了好一會,妹妹回來了,她今年上一年級,比我入學早一星期。那時大概母親還在猶豫,到底該不該讓我上學,因為她有讓我照看小弟弟的意思。我的心思也很奇怪,一直渴望上學,曾經因為不能上學和她又哭又鬧,也曾經因為不能上學有過不想活的念頭,而當她領妹妹上學校了,遲遲不領我去,我卻既不鬧也不問,如果她聽鄰居阿姨們的建議,不讓我上學,讓我幫忙照看小弟弟,我也會欣然接受,絕不提出半個“不”字,因為我看著母親日夜操勞,我打心裏想幫她。就這樣在弟弟妹妹雙出雙入上學一星期的日子裏,我每天默默無聞的掃地,洗鍋,洗尿布,涼曬尿布。母親看在眼裏,她終於讓我入學了,我雖興奮得一夜難眠,但我心裏也隱隱約約地擔憂:母親出診時,小弟弟怎麼辦?誰來照看?曾經在課堂上還走思:母親那麼忙,家裏的小弟弟在哭嗎?後來看到母親處理得井井有條,小弟弟也一天一個樣,那麼喜人,我才安心上學。如今隻是這倒數第一名,讓我好像嗓子眼卡了玉米秸一樣難受,【那時生產隊常把不結棒的玉米杆割了,拉回到學校旁的車馬店喂驢喂馬,我們就搶著玉米杆像南方人吃甘蔗一樣嚼啊嚼,常被玉米秸卡在牙縫裏卡在嗓子眼裏,很不舒服】此時妹妹若拿出雙百的卷子,我的嗓子眼會更難受。可她把書包往炕上一甩,人就飛出去了,母親邊翻她的書包邊數落她:“就怕看孩子,連水都不喝一口,就躲出去了。”當她從書包裏翻出妹妹的卷子時,眉頭起了一個大疙瘩,我就覺得事情不妙,探頭一看,兩張卷上的分數全是“30”,我又專門看了看名字,“張誌麗”三個字又醜又大,沒錯,就是她的。妹妹幾乎交了白卷,為什麼呢?是題難嗎?也不難,她給弟弟當學生時就學會了呀。母親歎了口氣,對我說:“去,把她喊回來。”我膽戰心驚的出了門,心想:妹妹回來一定沒有好果子吃,肯定會挨一頓暴打,我寧願嗓子眼更加難受,也希望她是雙百。當我領妹妹回家時,一路上我不停地吩咐她:“媽媽打你時,你千萬不要死挨,一定要躲,一定要哭得大聲些,我拉媽媽時,你就往我後邊藏。”我走得慢,還想多吩咐幾句,可妹妹卻大步大步的走在我前麵,不耐煩地回頭對我說:“沒事,沒事,你就瞎擔心。”進門後,母親黑著臉,把她的卷子拍得啪啪響,問她:“為什麼?啥原因?”妹妹嬉皮笑臉的說:“我都會做,隻不過不想寫上去罷了。”母親半信半疑:“你會做?不想寫?那你現在就完成它。”妹妹一臉苦相:“我用嘴說行嗎?”母親堅決地說:“不行!”“為啥不行?”妹妹還在強著,我偷偷用手拉拉她的衣角,示意她適可而止,可她還在繼續:“為啥不行?為啥不行?”我正擔心她不識眼色,硬往槍口上撞,可母親卻語重心長地問她:“你們老師一個人教幾個班?一個班幾個學生?老師一共教多少學生?”妹妹撲閃著大眼睛,頭搖得像撥浪鼓,兩個羊角辮晃來晃去打著兩個耳朵,表示算不清,但她堅定地說:“我是算不清,但我知道我們老師教好---多好----多學生。”母親又說:“對,好多好多學生,如果每個學生考試都不寫答案,就等著一個一個對老師用嘴說,你說他幾時能聽完?他還能吃飯嗎?能睡覺嗎?我看沒等你們說完,他早就餓暈了。”妹妹露著她的豁牙牙哈哈大笑,之後她不聲不響地拿著卷子去寫了,我才鬆了一口氣。
接著弟弟也回來了,還未進門,就抽抽噎噎、淚水長流,進了家門,爬在炕沿上就嚎啕大哭,母親問他原由,他竟委屈的說不上話來,母親拿出他的考卷,那可是實實在在的雙百,考得這麼好,他究竟哭什麼?好一陣子,他才穩定了情緒,和母親道出了心中的苦楚。原來他從上學的第一天起,就認為誰的考分全班第一,誰就能當班長,可他的考分一直與他們班的女班長王豔差一到三分,王豔第一,他第二。人家當班長,他是口服心不服,暗下決心,一定要考過她。他還和班裏的男生誇下海口:不遠的將來,他一定會取代女班長。如今,他考了雙百,壓倒班長一分,以為老師很快就會宣布:“張誌成,從今以後,你就是咱們班的現任班長了。”然後大家鼓掌,女班長伏案而泣,他卻得意洋洋,他盼望著這一天已經很久了,當班主任宣讀班內其他人的分數時,他就這麼幻想著憧憬著,可老師念完全班同學的分數,又做了分段評估【就是按分數段評價學生】,除了鼓勵的話語,什麼下文也沒有了,他所期待的那一幕一直沒有出現,然後就放學了。他失望極了,不服氣地跟著老師進了辦公室,老師問他:“你有什麼事?”他理直氣壯地說:“我考過了班長,為何不讓我當班長?”老師笑了笑說:“班長沒有犯錯誤,也沒有失職,不能因為她比你少考一分,就換掉她,你回去吧。”顯然老師的話沒有解開弟弟的心病,弟弟雖啞口無言,但他憋了一肚子氣,當班長的夢想實現不了,對同學誇下的海口兌現不了,又羞又沒臉麵,回家就哭的一塌糊塗。母親聽完他的話,弄明白原由後,扭頭背過弟弟笑了笑,然後說:“成成呀,當班長要看好多方麵的,不是光看考分高低這一項,比如:班長要有領導能力,會分配工作,像值日呀勞動呀,吩咐同學們各自帶什麼工具呀,同學們按他的吩咐就能順利地完成任務;還有,班長要關心集體,常做人們看不見的好人好事,等等。”弟弟沉思了一會兒,說:“噢,我有一次看見王豔從家裏拿著錘子釘子,幫同學修好了凳子,媽媽,這就是關心集體做好事吧。”母親接著說:“對,成成,況且當班長要經過大家選舉,老師任命,不能自己去‘要班長’,你去‘要’,就是自大、不謙虛,這也是不符合當班長的因素,要是一個公社,誰去‘要’當公社書記,誰就能當,那三天換一個兩天換一個,豈不亂套了?”弟弟若有所想,母親還在趁熱打鐵:“你要想當班長,平時就要關心集體,樂於助人,班長忙時,主動分擔班長的工作,慢慢有了工作能力,得到大家的佩服和擁護,有機會時,大家自不由然就會選舉你了。”弟弟終於不哭了,他好像在沉思著什麼,打算著什麼,大概他是在計劃著怎樣才夠格當班長吧。
晚上睡到半夜,我聽到悉悉蟀蟀的聲音,偷眼一看,是弟弟穿好了衣服,他躡手躡腳地提著鞋出了門,我趕緊搖醒了父親,告訴他弟弟出門去了,他一骨碌爬起來,來不及穿衣服,披了件黃大敞就追出去了,過了一陣,父親自個回來了,母親問他:“成成呢?”他說:“我尾隨他到了車馬店,見他清理馬圈去了,我沒驚動他,就回來了。”母親說:“看來這孩子是想當班長想瘋了,偷著做好人好事去了。”大家笑笑,又都入睡,我半天也睡不著,想著弟弟幹得滿頭大汗的樣子,真想去幫幫他,可又考慮他是不想讓人知道的,不能去,而且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