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低調沉穩的父親 孝順虛榮的母親(1 / 3)

回到了家裏,我有了更多的機會了解父母親以及他們家庭的詳細情況。父親是出生在紅色的貧下中農家庭裏的,我的爺爺老弟兄九個,沒有姐姐妹妹,他是老大,叫大智,下麵的兄弟依次為二智、三智、、、九智,我就稱呼他們二爺爺三爺爺、、、老爺爺。爺爺的父親母親我稱呼為祖爺爺和祖祖母。他們住著低矮的小黑房,家裏除了一口七勺大鍋和與鍋配套的籠屜外,再無家當。那年頭地理水位太淺,在院子裏隨便挖個坑就會有水,就當水井了,而且趴在井口用瓢就能舀上水來,所以大部分人家連水缸也不用備,遇上連陰雨,井裏還會溢上水來,與地麵上的水連成一片一樣平,不注意會把人和牲畜掉進去,所以井都挖的不深,一般就一米見深。

我的祖爺爺和祖祖母就一條褲子,二人輪替著穿,誰幹活誰穿,不當緊幹活的就在炕上圍著被子坐著。爺爺和小兄弟們都穿著較長的上衣,不穿褲子。【是沒褲子可穿。】祖爺爺出地幹活,祖祖母就坐在炕上從正方形的小格子窗戶看外麵,數院子裏自家的雞夠不夠數,看街門口自家拾得柴火堆放得整齊不整齊。祖爺爺從地裏回來,換上祖祖母做飯。飯熟了,祖爺爺先吃,之後才喊回爺爺他們吃,常常是誰先吃能多吃點誰後吃就少吃點,多吃的少吃的都也達不到吃飽,大家也都習慣了,自覺的小的就少吃點讓幹活的多吃點。如此赤貧的家庭,使我爺爺七歲就給地主做了長工,他幹同大人一樣的活,領著小長工的工錢,不過也解決了他自己的溫飽,還將就地養活著一家老小。在爺爺長大的過程中,依次不斷地增添著爺爺的兄弟們。後來爺爺個子一米八八,一次能扛起一麻袋綠豆,相當於現在的一百五十公斤,他成了遠近聞名的大力王。在那個沒有機械的年代,好多重活還是靠人的力氣完成。所以附近村莊的各家地主都想要他去做工,爭著給他增加待遇。可爺爺沒有離開,繼續和這家地主續約,地主很感動,也給他增加了待遇,從此,爺爺家才徹底結束了“不穿褲子”的時代。

由於爺爺弟兄多,那時征兵就首選他家了,村子裏的幹部定下的征兵條件是:弟兄多的,留下長子承擔養家糊口延續後代的責任,其他兄弟中選出當兵入伍的。於是爺爺留下了,先是二爺爺十四歲就當了兵,次年十三歲的三爺爺也當兵走了,兩人不在一個部隊。我的祖爺爺常常坐在街門口,向其他人家打問:仗打得怎麼樣了?然後再回家和祖祖母拉呱聽來的戰事。五年後也就是二爺爺十九歲的一天下午,天空飄著火燒雲,部隊的戰車拉著一口棺材,棺材上綁著紅布,紅布上放著一頂軍帽,進了村。找到村幹部讓家屬領屍,幹部們一看名字,就徑直到了祖爺爺家,把他單獨領出來,部隊的領導向他委婉地說明了原委,交給了他一些遺物,祖爺爺先是呆愣著,後看了一下棺材,就腿軟打趔趄。部隊領導和村幹部將他領至村委會,好生安慰,說準備在第二天上午九點在村中央大戲台下召開追悼會。祖爺爺回到家裏,對祖祖母隻字未提,想瞞住她。

第二天上午,天空沒了火燒雲,變成了陰天,追悼會在隆重召開,全村的男女老少聚集在戲台下,黑壓壓的一片,部隊領導在莊嚴地講話、致悼詞,台下一片安靜,鴉雀無聲。不知哪個好事的長舌婦硬生生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的祖祖母,她跌跌撞撞、哭天喊地地奔向了棺木。安靜的人群躁動了,部隊領導的講話漸漸被淹沒了,打斷了。祖祖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要求打開棺木見人,部隊領導不得已下令,打開了棺材頂蓋,看到麵目全非、後腦填滿棉花、隻有手上留著熟悉的鐮刀割傷疤痕的二爺爺,祖祖母立時暈死過去,部隊帶來的醫生為她潑涼水掐人中,好半天她才回過氣來。但至此她目光無神,傻哭傻笑,不言不語,神情失常,直至離世。追悼會結束後,祖爺爺簡陋的街門門簷上,多了一塊黃色的寫有紅字的醒目的木牌子,上書:“光榮之家”。此後,再有征兵,祖爺爺就堅決毅然地阻攔爺爺的其他兄弟們當兵,而村幹部也不好再追究。就這樣一窩子孩子們平靜了一段時期,可我的四爺爺因為忍受不了冬天沒鞋穿的苦楚,他自己偷著當兵了。那天,他和幾個同齡孩子在地裏幹活,有一支部隊從村口的大路上經過,他告訴那些孩子們,他要去當兵,並囑咐他們不讓他們告訴自己的家人,結果他就偷偷地尾隨部隊走了。晚上家裏人找不到他,去問那些孩子們,才知道了他的去向。祖祖母已不關心任何事了,隻是祖爺爺又老了一大截,全憑爺爺每天晚上給他裝滿旱煙,陪他不停的抽、不停的說話開導他,他也不說話,就隻是聽,就隻是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