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傳統懵懂的婚禮 柔弱堅韌的小我(1 / 3)

就在六五年的夏天,我的父母親訂了婚,母親十七歲,父親十八歲,他們是換親,【我的大姑嫁給了我的舅舅】,同年臘月,他們舉行了當年村裏最風光的婚禮,父親頭戴當年最流行的黑色寬沿禮帽,身穿黑色綢緞做的長袍,再配上晶亮的黑色皮鞋,不倫不類但卻精神煥發,胸前戴著大紅花騎著高頭大馬,一路上吹吹打打,接回了鳳冠霞帔的漂亮母親。大柳樹村的婆姨們早就聽說母親很漂亮,這不,她們早早地守候在迎親隊伍必經的道路兩邊,人人都想爭先一睹新娘的風采。那時的人們生活特別單調,除了吃飯睡覺,男人們就是出地幹活受苦,而女人們就是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圓的亂嚼舌根。遇上娶媳婦,就是稀罕事了,所以不管誰家娶媳婦,幾乎全村人都出來看。這天大家出來得早了,邊等邊在瞎拉呱。這不,還有人在小聲嘀咕:“噢,大智嬸就是看上了人家漂亮,才動員桂蓮答應換親的。”還有人在附和:“到底是抱養的,不心疼,拿人家桂蓮給立國做了犧牲品。”還有人感慨:“所以說呀,能有個將就,自己的孩子就得自己拉扯。”--------誰料母親進村到進家,一直有紅蓋頭遮著,人們彎腰低頭,推推攘攘,就是沒有機會看到她的真麵目,但越是看不到,就越是不甘心,好奇的人們一直跟進了院子,有小孩子們還騎在了低矮的院牆頭上,互相大喊大叫,大說大笑。婆姨們一撥一撥的進屋後出來,互相說著自己猜想的漂亮程度。一直到母親婚後的十多天裏,村裏的婦女,還在找著借口前往奶奶家裏,這個說借簸箕,那個說借籮筐,其實都是偷看母親的容貌。奶奶也心知肚明,但她也不揭穿,她甚至自豪著,陶醉著。春節過後,父母親各奔前程,因為當時的他們,都還是在校學生。

母親個子一米七零,人才出眾,學習成績優秀,而且還是校籃球隊的,她是公認的校花,在學校裏過得開心快樂,她有自己心儀的但沒公開的對象,僅僅因為孝心,因為我的外婆流淚的勸說,她答應了換親,條件是必須讓她把書念完,僅剩一年她就高中畢業了,那時的一學年還是從年後算起的。父親是奶奶九年中生了五個孩子唯一存活下來的,據說還是先抱養了大姑,沒幾個月就生下了他,一對兒女一起長大的。從一歲到十三歲父親的生日是爺爺奶奶家最隆重的節日,請道士,念佛經,大辦三兩天,保佑他長大長壽。好像爺爺奶奶一年的克勤克儉,就為了過父親的生日,父親是爺爺奶奶的掌心寶,母親是爺爺奶奶精心選中的漂亮兒媳,而換親是外公外婆提出的條件,就這樣造就了一對新人,誕生了一個社會細胞。

正在上學的母親,突然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又急又氣,暗地裏尋找打胎的藥,亂喝一氣。當年避孕打胎不像現在這麼普及,現在是小事一樁,而當年可是頭號大事了。母親聰明好學,認為自己將來是坐辦公室耍筆杆的,至少也是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絕對不是柴米油鹽尿布滿天飛。她想瞞天過海,既不想讓公婆知道,也不想讓我外公外婆知道,就隻是自己偷偷尋偏方問藥瞎紮騰。當年人們的衣服寬鬆笨拙,而母親個子又大,再加上人們都很單純,誰都不往那方麵想,所以學校裏居然沒人發現她懷孕。如果就此打胎成功,神不知鬼不覺,她什麼影響也沒有。可不知是藥不對症還是她所找的醫者水平低藥效不夠,反正她的亂喝亂打,都無濟於事,在她放秋假時,誕生了體弱多病分量不足三斤的我。就連穩婆【接生婆】都搖頭說:“她大智嬸,我看不好活,不好拉扯。”母親一來拒絕哺乳,二來她也真的沒下奶。於是奶奶就成了我的一線看護。她也是精明人,知道我的存在會使母親這個準兒媳更加穩當的和父親過日子,她有豐富的育兒經驗,再加上她的刻意用心,使我這個當時眾人都不看好,認為活不了的孩子在最危險的時日沒有夭折。那時我還有一個比我大五歲的小姑喜蓮,她們一老一小照看著我,母親滿月沒幾天,又返回了她的學校,她的樂園。

奶奶和小姑用筷子粘著玉米糊糊喂養我,我在不停的發燒生病,我也在不停的長大,長大,奶奶一直叫我“糊糊女”,直到後來我上學後,小姑才製止了她這樣稱呼我。不知什麼原因,五歲的我還不會站不會走,那時,冬天光著屁股在炕上爬行度過,夏天,一大早,爺爺就用大掃帚把土院子打掃幹淨,早飯後,奶奶就把我夾到院子裏了,同樣光著屁股的我就在院子裏爬行。起初,雞呀,狗呀的還怕我,後來,它們就大搖大擺地從我麵前緩慢走過,目不斜視。我不敢到街門外去,既害羞光屁股又感覺不會站坐在那裏低人一等。那時,常常是我從打開的街門看外麵的行人,外麵的人從打開的街門看我,並指指點點,比比劃劃,我想大概是在議論我的病吧。隻有在午飯後,人們午休時,我才敢爬出街門。奶奶的街門外有一棵好大的柳樹,我就坐在大樹下,仰望天空,看毒辣辣的太陽照射千家萬戶,看大樹的樹葉鬱鬱蔥蔥v綠油油,不想看了,就在大樹下玩螞蟻。螞蟻是我最討厭的動物,因為它們常常爬我一身。有時黑夜睡覺,還會從衣服裏零星爬出。從一歲至五歲,年複一年日複一日都這樣度過,那時的我,曾無數次的將我討厭的螞蟻用石頭砸死搗碎,每當我看著它們屍橫一地,我就感慨:生命是什麼?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難道就是為了早出晚歸,迎接日出送走日落?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這麼稀裏糊塗的活著,我不得其解。父母不常來看我,來了也隻是和爺爺奶奶商量,給我吃什麼藥,才能站起來,那時吃的藥很多,別的藥記不清了,就隻記得吃得最多的是魚肝油。另外從他們的談話中,我知道我又有了弟弟妹妹。他們很忙,自然就顧不上勤來看我了。倒是舅舅常來看我,其實他是看丈母娘的,從他口裏,我聽到了一件母親現在都不知道的事,那就是母親高中畢業那年,成績優秀的她被一家工廠錄用了,而假裝替她去報到的舅舅,回來垂頭喪氣地告訴她:你有孩子了,人家不要有孩子的。其實他是受了奶奶的授意哄她的,舅舅根本就沒去那家工廠,而母親之前因為打聽過一些單位不要有孩子的員工,所以她也沒自己親自去確認一趟,就放棄了。結果她把毀掉前途的仇恨莫名其妙的記在了我的頭上,那時我才一歲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