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玦跑出林子的一瞬間,一場大雨如期而至。那大雨衝刷著她衣上的泥汙,卻讓她的步伐更加沉重。整個草原上看不見一點光亮,連月亮都被烏雲掩埋,她隻能在這個漆黑的雨夜朝著自己記憶中的方向跑去。這個柔弱的姑娘此刻心中卻堅定地想著:阿昊,等著我!一定要活著等我回來!
後來就如莊子裏所有人看見的那樣,阿玦出現在他們麵前時已是精疲力竭,可她還是拚著最後一點力氣,找來了故莊的人們返回去救阿昊。人們都勸她休息,可她堅持不肯,當時的阿玦張開凍得烏青的嘴唇隻說了一句話:“他在等我回去救他。”
就在一群人用麻繩將已經昏迷在沼澤裏的阿昊拉上來的同時,阿玦昏了過去。而再當她醒來時,卻看見了平日連話都沒有跟她說過一句的阿昊坐在她的床邊,說了一句她做夢都沒敢想過的話:“阿玦,我要娶你。”也許在旁人聽來,這句話隻是為了報恩,可阿玦知道那不是,因為她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激動和期待。
她記得後來阿昊發現自己的手因埋在寒冷的沼澤裏太久而不能再做花燈時的痛苦神色。那時,她緊緊抱住摔碎了所有自己曾經珍視過的花燈的他,說:“不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的。”
她也記得阿昊終於提起勇氣去她家求親時她爹微帶諷刺的語氣。那時,她當著她爹的麵,牽起阿昊的手說:“爹,此生除了阿昊,女兒誰都不嫁。”
她還記得當阿昊的手終於好了後站在莊中搭起的高台上點燃那盞琉璃花燈時低頭看著她的深情眸色。那時,他對著全莊子的人說:“我阿昊,今生定不負阿玦!”她在台下還如當年一般羞澀地笑著,心裏卻說了聲:今生,惟願兩不相負。
說起當年的那些,阿玦此刻臉上仍能看出未被風霜磨滅過的神色,仿佛她還是當年那個被全莊人羨慕的小姑娘。
阿昊的手好了後做的花燈越發精致,受到皇爵陛下的連連讚許,而阿玦也不用再去做那些苦計活,可以每日陪在阿昊身邊陪著他,夫妻兩人和美恩愛。正當二人以為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麵發展時,阿玦卻發現自己開始有些不對勁。最初下雨時她感到全身會酸痛,本也沒多在意,忍一忍便也過去了。可後來卻發覺自己平時會覺得冷,即便大太陽天也會在睡夢中被凍醒,不論蓋幾層被子都沒有用,甚至有一天她親眼看著自己咳出了血……
“阿玦,你怎麼了?你最近得了風寒,本就怕冷,何必還來給我掌燈?喏,我這可亮堂得很。”聽見阿玦那般劇烈的咳嗽聲,阿昊立刻放下了手中還在雕刻的花燈,走了過去。
“咳咳咳咳……我……咳咳……我沒事,一點小風寒而已……”阿玦對他笑著搖了搖頭,可臉色卻蒼白無比。
阿昊撐開了自己鬥篷,將阿玦摟在懷中:“你看你,都咳成這樣了還逞強。來,把燈給我吧!咦,你的手最近怎麼總是這麼冰冷,我——這是什麼?”
阿玦想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卻發覺她的手已凍得失去了知覺,根本無法使力,而手中那攤血已然呈現在了阿昊眼前。當天,阿昊便去夜央城請來了石老爹替阿玦醫治。
“哎!我說你這個夫君是怎麼當的!你夫人都已經病成這樣了你才發現!平時怎麼就不多留心一下!你知不知道她這是寒氣入骨,已蔓延至四肢心肺,現在的狀況極其糟糕!我就算給她開藥也隻能抑製她的病情,根本無法痊愈!”
石老爹對著阿昊自然是一頓臭罵,而阿昊也自然無話可說,隻坐在阿玦的床邊握著她的手,擔憂地看著她,而床上的她還安慰似的對他笑著。半響,他才問道:“怎麼會這樣?除了前段日子在別人家替人洗衣或許受了涼,也不至於——”
“不至於?那是你以為!你夫人還是個小姑娘時就曾寒氣入骨,那時應是還有得救,可偏偏後來又去替人洗衣幹活!雙手長期在冷水中浸泡,又沒有好好休養,這才會一發不可收拾地導致了今日的情況!你仔細想想,你夫人之前是否受過寒?”
“受過寒?難道是那次……”一時間,阿昊如同被閃電劈中了一般。就是在救他出沼澤的那天夜裏,阿玦在雨中來回跑了幾十裏路。那次阿玦暈過去後,他以為她醒了便是好了,卻沒曾想到還是少女的她體質本就柔弱,根本經不起那樣的折騰。
“阿昊,我沒事,那都是我自願的。”即便是這個時候,阿玦仍在心疼他的自責。阿昊看著她蒼白的臉,轉頭拉著石老爹出去了,隻因他心中所害怕的那件事,甚至都不敢當著她的麵問出口。
“照顧得好還有個十年可以活,照顧不好頂多就一兩年的命了!”石老爹坦白的回答從窗外傳入了阿玦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