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央聞言抬起頭來,便見眼前是一間看起來不大的醫鋪,門口有塊木牌匾刻著“石氏醫鋪”,整個鋪子看起來極為普通。一覽無餘的診堂內三麵牆壁都並排而擺放著巨大的藥櫃,每個藥櫃上都如普通醫鋪一般有許多的小抽屜,但那些小抽屜上並沒有貼上用以標示的藥名標簽,似乎它們的主人早已熟識它們的位置。
堂內的左側有一個小小的診桌,診桌後坐著一位頭戴四方烏帽的老人。他雖然頭發已全白,整張臉也爬滿了皺紋,可在油燈下寫著藥方的手卻是絲毫不哆嗦。他的診桌前麵排著長長的隊伍,隊伍一直排到了門外夜央所站的地方。雖然排隊的人很多而且各人臉上紛紛呈現了不同程度的病態之色,但是整個診堂不知為何卻極為安靜,似乎每個人都忍著病痛安分地等待著。夜央正在心內感歎這裏的氣氛祥和,卻忽然聽到“啪”地一聲,嚇得她連忙轉頭望向聲音來源。
原來是那位老大夫剛寫完了藥方,卻不知為何將筆重重拍在了桌上,此刻坐在他對麵就診的,也就是隊伍最前方的是一位身形肥胖看似已至不惑之年的大爺。
“哼!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讓你少喝點酒、少喝點酒,你就是忍不住!”眼下,那老大夫的兩片白眉都快要皺到一塊,正一臉怒氣地指著那大爺的鼻子罵道:“老賈,你是不是活膩了!你要是再喝,以後就甭來找我開藥方!我這真是越寫越氣!越寫越氣!你說說你,我給你開了那麼多方子都拿去喂狗了不成!你看看你現在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想來我就氣!以後再喝酒就直接找你媳婦領罰去,甭來求我,光浪費我的時間……”
那老大夫語氣十分刻薄,嘴中又罵罵咧咧地說了許多,而他的聲音也格外響亮,整個隊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聽到他這般嗬斥,坐在他對麵的那位姓“賈”的大爺卻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如同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正一臉愧疚地低著頭任他責罵。
夜央滿心疑問,卻聽見身旁的夜衣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似在自言自語般說道:“這石老頭還是這麼喜歡多管閑事。”
他話音剛落,夜央還來不及問些什麼,便又聽到那老大夫聲音響亮地說了句:“小石頭,去,給他拿藥去!”
這時,夜央才發現這老大夫身旁一直站了個小孩子,大概七、八歲的模樣,個頭還不及診桌高,他的腳邊還睡著一條黃色毛發的土狗。聽到老大夫的話,那小孩子馬上墊起了腳尖,這才剛剛好與診桌差不多高。隻見他十分熟練的一手抬起了鎮紙,一手迅速地抽出藥方,領著那連連向老大夫道謝的大爺走向診堂的右側。
診堂的右側有一長形櫃台,櫃台上放著許多包藥的油皮紙,雜七雜八的一些零碎藥材,一盤精致的小碾子以及一座秤。那小孩子快速爬上了櫃台後的一把高角椅子,將那張藥方放在了台上,粗粗地掃了一眼,然後便又爬下椅子,轉過身去拖來一旁有幾個他那麼高的扶梯停在了一個藥櫃前。他身形極其靈活地爬上扶梯,毫不猶豫地打開了幾個抽屜,分別從其中拿了些細碎的藥材出來。
看著他整套動作行雲流水般地熟練流利,夜央不禁心中暗暗佩服:身形如此靈巧不說,這麼小的年紀就識得如此多的藥材,還記得住它們的位置,這小孩子真是厲害。就在她思索的片刻,那小孩已將幾味包好的藥材遞給了那位大爺,回到了老大夫身邊。
“如何?是不是覺得小石頭很特別?但其實他真正特別的地方還不在此。”夜衣似乎讀懂了她的心思,笑著看了她一眼,卻又是沒了下句。好在夜央對他這種神神秘秘的說話方式早已不稀奇,也就懶得問了。
兩人本是在隊伍的最末端,可一會兒工夫,身後便又來了許多人,好在那老大夫開藥方極快,而小石頭抓藥也很迅速,所以隊伍前進的速度也算不慢。
“下一個——哼,你怎麼來了?”好不容易排到了他們倆,可這老大夫抬頭一見到夜衣,卻是又將兩根眉毛皺到了一處,那語氣聽來卻是十分嫌棄:“這回你又給我惹了什麼麻煩?”
看那老大夫的樣子似乎不願意見到夜衣,可夜衣似乎絲毫不介意,視而不見般地拉著夜央安安穩穩地坐了下來,依舊笑得十分隨意:“石老頭,學生這回可沒惹麻煩,隻不過是給你撿了個病人回來。”學生?夜央心中暗暗思量,怪不得夜衣之前說他也算半個大夫。
他這一說,對麵的老大夫才側過頭來上下打量著他身旁的夜央。夜央被他這麼一看,突然想起自己此刻怕是灰頭土臉,身上的衣服也已經又髒又破,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老大夫打了個招呼:“石大夫好。”
哪知這老大夫一聽,整張臉都恨不得皺了起來:“別,別!你隨他喊我石老頭就行,或者喊我石老爹也行!我最聽不得別人這麼文縐縐地喊我什麼大夫!”說完便又轉頭對著夜衣道:“你啊,整天就會給老頭子我找麻煩!”雖然嘴上這麼說著,卻示意夜央伸出手來替她診了診脈。
然而剛搭上她的手,石老爹便有些發怒,對著她毫不客氣地道:“我說你這個姑娘也是的!沒事你往那山上跑作甚?跑就跑吧,你也得當心點不是!沒事在山坡上滾著好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