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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門?”我不禁脫口而出。

使者隨口回答:“是啊。”他並未覺察我的異樣。

我的目光由前至後,追著那兩個字,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長出了一口氣。多麼名聲赫赫的宮門,數十年後,這個名稱就會代表一場改變曆史的變故,不過變故的主角這會兒應該還沒出世呢,更不知道我夠不夠長命能活到那時見證一下曆史,唉。

車一進東宮北麵的玄德門就停了下來,兩名等候的宮女上前扶我下了車,告訴我,太子楊勇正在北苑,請我即刻去見他。

我正想當麵致謝,便隨她們而去。

走不多時,便聽見疾如驟雨的馬蹄聲,夾著肆無忌憚的笑聲。穿過花廊,前方霍然開朗,大片草地上,數騎飛馳如電,驚起的草葉如塵煙般糾纏在馬蹄周圍。

旁邊設著胡床,上置酒器果品,旁邊另鋪著座席數張,宮女們引我過去,讓我先坐下等候。我估量了一下,便在最旁邊的席上坐了。

隻聽得場中忽然有人大笑,“殿下,柳某僭越了!”

便見幾人紛紛地帶住了馬,其中一人笑道:“柳一郎,又叫你拔得頭籌!再來再來!”那人一麵說笑,一麵隨意地向場外掃了一眼,看見了我,微微一怔,立刻撥馬跑了過來。

馬就在我身前數尺停下,馬上的人俯視著我,似在仔細打量。

我看清他的麵容,立刻俯身下拜:“陳氏見過太子殿下,恭祝金安。”

楊勇輕聲笑起來,“你挺聰明的。”頓了頓,又道:“先在這等我一會,待我賽完了這一場。”不待我回答,便已打馬回到場中。

這一場卻是楊勇勝了,幾人說說笑笑地回到場邊,早有宮女捧上水盆手巾,楊勇洗過臉,向諸人說了聲:“你們先去吧。”便徑直朝我走過來。

我揣度座次,當中的胡床必是楊勇的座席,但他卻走到我旁邊的一席,很隨便地坐了下來,再次打量我,目光中有著不加掩飾的驚豔。

宮女奉上茶來,楊勇喝了幾口,忽然問:“聽說,你是張麗華的女兒?”

我忙俯首稱“是”。

楊勇笑道:“別那麼拘束,這裏是東宮,又不是在大興殿奏對,隨便點。”稍一停,又說:“論起來,你還是我的客人呢。”

早聽聞楊勇性情十分隨和,一見果然,我便也笑了。

楊勇望著我,讚道:“阿袛好眼力!”

我揣摩著“阿袛”大概便是楊俊的小名,也不知楊俊究竟是如何對楊勇說的,想了想,叩首道:“多謝太子殿下的成全!”

楊勇很隨意地揮揮手,示意我不必多禮,忽又想起一事來,放下手裏的茶盞,道:“阿袛隻要我接你過來,要我好好安置你,這可叫我作難。不如你自己決定吧,你若要長住東宮,我這裏有的是屋子,你若要出宮,我也可以替你安排一處僻靜宅院,或者,你想隨阿袛回江南去?那也隨你。”

我喜出望外,“秦王殿下要去江南?”

“哦,至尊話裏有意命他做揚州總管。”楊勇隨口道,“想必這幾日應該就有旨意。”

我忙道:“願隨秦王殿下。”

“也行。”楊勇很幹脆地應承下來,“不過,眼下你還得在我這裏住上一段,過兩個月我自會安排人送你去江南。”

“多謝太子殿下!”我誠心敬意地又說了一遍,心中抑製不住地激動。

原本,我也未曾拿舊陳當作了我的故國,然而,此刻聽到“江南”二字,卻不由自主地興起向往之意,便仿佛從前離家上大學,平時還不覺得,到了期末最後一場考試,總是那般迫不及待。

楊勇將我安置在宜秋宮,那本是大劉良娣、小劉良娣的住處。她們是一對性情溫婉嫻靜的姐妹花,每日不是賞花觀魚,便是彈琴刺繡。因我是客,她們待我客客氣氣,不即不離。偶爾我們一處閑談,終究因為南腔北調,雖然互相也能聽懂,但總覺得隔閡。

在陳宮的時候新鮮勁兒還在,陳亡之後天天擔驚受怕,如今安下了心,反倒感覺閑得發慌。隻是如今在東宮做客,少不得規規矩矩地夾好大尾巴,又當起儀態萬方的淑女。更不能隨心所欲地四處閑逛,每日也隻能在廊下看看花,或坐在秋千架上打個盹兒。

大劉良娣、小劉良娣每天午後都要小睡一陣,那時分廊下的宮女們也各自回房,宜秋宮中益發寂靜無聲。

我獨個出了房門,在院中溜達,花木雖美,也早已看厭了,百無聊賴地走了幾圈,腳尖踢著一顆滾圓的石子。我當年在大學裏混過幾天女子足球隊,陳婤這身子骨雖然不太有力,但還靈巧。我一手輕提羅裙,一麵在花叢間玩起了盤帶。

冷不丁有人問:“你在幹什麼呀?”

實實在在嚇了我一跳。

我生怕露了原形,一直警惕四周,不曾見人來呀。惴惴回頭,視線掃過,隻見花影悄悄,哪裏有人?

正揉眼睛,忽聽那人又問了一遍:“你為什麼躥來躥去的?”聲音又糯又甜。

我將目光放低了三尺,才見花間站著一個四五歲的女孩兒,忽閃著眼睛好奇地盯著我瞧。

我看她十分麵熟,知道是楊勇的女兒。隻是楊勇妻妾成群,兒女論打,我來了這些日子也鬧不清誰是誰。

她長得實在可愛,叫人忍不住想逗她。我眨眨眼睛,“我在跳一個很特別的舞呢。”

她將信將疑地瞅瞅我,忽然回頭叫道:“娘!快來,這裏有個很有趣的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