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半側身子,目光並未落在我身上,給了我片刻喘息的機會。
定了定神,我上前行禮,恭順地稱一聲:“晉王殿下!”唉,不管心裏有多不情願,眼下我還沒拿定主意非當烈士不可,也隻得先虛與委蛇。
楊廣終於轉身麵對我,依舊還是記憶中那副深沉而倨傲的神情,他目光中尋不見任何感情,似乎隻是在冷靜地審視著我。
我硬著頭皮頂上他的目光,打定主意等他先開口。
過了很久,他終於問:“我送你的同心結呢?”
最衝動的時候,我很想把同心結剪個粉碎包一包找人還給他,不過轉念一想,如果真的激怒了這個暴君,恐怕我連當烈士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消失在曆史中了。考慮之後,我把它夾進一件不常穿的衣裳裏交給了侍女,也不知如今究竟在哪個箱子裏。
我說:“如果殿下想要,我可以讓人去找出來。”
楊廣默不作聲地看著我,眼眸中含著一絲冰冷,起初我覺得那是怒意,細細分辨,又覺得似是失望。
我心中一動,忽然泛起股難言的滋味。
四周那樣安靜,隻有微風打著樹葉,沙沙輕響。陽光透過枝葉,搖曳的光斑落在他臉上,我不禁又一次迷惑,他真的是隋煬帝嗎?這樣麵對他,我必須不斷地提醒自己,他是日後的隋煬帝,否則,也許我會沉陷在他的目光中,忘記了他的身份。
楊廣說:“因為我下令殺了張麗華?”
我說:“這難道還不夠嗎?”
他移開目光,平視前方,冷淡地說:“我殺她,隻是因為大家都認為她應該死。”
“那麼你呢?”我不禁脫口而出,“你自己也說過,陳叔寶比她更應該死,可是陳叔寶活得好好的,如果非要有人死,你為什麼不幹脆殺了他呢?你為什麼偏要……”
忘情中,我終於連名帶姓地叫出陳叔寶的名字,但楊廣似乎也不以為怪。說到後來,我聲音哽咽,終究說不下去。
“那時候我還不曾見過你。”沉默良久,楊廣忽然說道,“如果我先見到了你,那麼我就不會殺她。”
他的聲音淡漠,但卻似錘子般砸在我心口,叫我震動。我愕然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楊廣走過來,站在我麵前,凝視我道:“阿婤,我不知道該如何彌補。你可以自己提出來,任何要求我都會考慮。”
不知為何,他的目光竟讓我感覺心頭刺痛,我扭開臉,用力咬了咬嘴唇,劇烈的痛楚壓過了刺痛的感覺。我說:“有些事,是沒有辦法彌補的。”
我的臉側向一邊,但感覺得到他的目光一直駐留不去。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又說:“你知不知道,過幾天,至尊要在廣陽門上分賞眾將士,到時候你們就會被賞賜給有功的將領。以你的身份,我想也許至尊也許會將你賜給高熲,或是楊素。難道那才是你想要的?”
我的腦子“轟”地一聲,最恐懼的事終於臨頭了,我的身子都不自禁地開始顫抖。
楊廣的手扶住我的肩,一字一字地道:“放心,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你是我想要的女人。”
他說出的話總是這樣篤定,仿佛他說了,便等於辦到了。這樣的語調仿佛在我心頭狠狠刺了一下,叫我陡然清醒過來,瞬間又挺直了身子。我回過頭,逼視他道:“嫁給誰也好,隻要不嫁給你,任何人我都會答應的!”
楊廣鬆開手,臉上如寒霜籠罩。
我緊張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我故意激怒他,便是為了賭一把,希望他會一怒而去。但也可能,將我自己輸個幹淨。
隻是短暫的等待,對我來說,卻如一世那麼漫長。
楊廣倏地轉過身去,走開了幾步,我剛剛要鬆口氣,他卻忽然又飛快地轉回來,在我未及反應之前,已被他重重地壓在牆上。
一雙冰冷的嘴唇壓在我的嘴唇上,窒息的感覺讓我腦中一片空白。片刻之後,當我終於恢複了一線神誌,第一個念頭便是:賭輸了!
我本能地掙紮,抬腳踢他,使出全身的力氣去推他,也試圖用牙齒去咬他的嘴唇,但是陳婤這具弱不禁風的軀殼實在太不爭氣了,沒有一招能夠奏效。
楊廣的雙唇不帶一絲溫度,倒好像壓在我嘴唇上的並非一個有生命的物體。
在各種徒勞的努力都試過之後,我也再沒力氣亂掙了。
此時才發覺,他的眼睛一直瞪著我。距離那麼近,甚至看不清彼此的全貌,交纏視線中的隻有冰寒。
楊廣終於緩緩地放開我,目光卻依舊釘在我臉上。他冷冷地說:“我楊廣想要的女人,別的人休想染指。”
我嘲諷地想,看吧,糖衣炮彈用過了沒效,這麼快就改武力征服了。我笑了笑,說:“你打算用強?”
楊廣微微一笑,道:“如有必要,我會考慮的。”頓了頓,又道:“四天之後,至尊將在廣陽門上犒賞三軍,所以你隻有最後三天的時間考慮。三天之中,隻要你改了主意,就讓人傳信給我,我會來接你。三天之後,不管你改不改主意,我都會來接你。”說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