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睨了眼身後鬧劇,斂回神色,正色道:“皇兄此番照顧弟妹的好意,清辭自當感激,可這等小事,自然不勞煩皇兄費心。”
弟妹這一來就拿身份來壓他。
沈懷鬆輕笑了幾聲,上下打量著他,這擊鞠賽組隊要是未出閣的一般都是和自家兄弟組一隊,若是已出閣的女子自是和丈夫組一隊,如今他恐怕也是有心無力了。
“安王不會覺著自己能上吧!”
沈清辭早知他會如此說辭,轉眸而過,喚道:“成風。”
“是!”
李成風早就準備好了,上前禮數周全,行禮道:“昔王,我們夫人定當會照料好,就不勞您費心了。”
沈懷鬆一怔,都忘了這小子了,上次在林府也是他,這主仆二人莫不是要專和他對著幹了
不遠處的阿依米娜正帶著自己的馬不知在這草場跑了幾圈,但還是有些不盡興,畢竟這可不比草原遼闊。
她轉眸看向對麵長廊之下的這番奇景,不用湊近去聽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不由得感慨道:“哎呀呀!我們這英明神武的昔王殿下沒想到也會有這般被群起而攻之的一天啊!”
思及此,阿依米娜看向身後席位的林心然和宜靜公主,錦簾遮陽,林心然正以團扇掩著日頭,眉目沉沉盯著對坐的長廊,瞧不清如今她晦暗不明的情緒。
宜靜公主吃了口點心,注意到她的落寞,安慰道:“二嫂嫂,你也別擔心了,二哥哥不過是帶著林長纓的馬還給她而已,更何況她都嫁作他人了,早就沒機會了。”
林心然低眉,撫著身前的岐山古琴,掠過絲絲如銀的琴弦,喃喃道:“嗯,公主,我知道的。”
阿依米娜豎起耳朵將這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不由得眉眼一挑,頗為感慨:“這中原女子為什麼一定都要嫁人呢!還是咱們草原好,哪有這些破規矩”
到最後,還是阿依米娜結束了這場鬧劇,非要向璟帝請旨和沈懷鬆組一隊,更沒想到璟帝還答應了,惹得沈懷鬆不由得心想估計是今早出門沒看黃曆,盡來找不痛快的。
李成風自是遇到正事便會認真嚴肅起來,在比賽開始前,向林長纓說道:“夫人,屬下自會竭盡全力協助夫人拿到這一等彩頭。”
林長纓忍不住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不用那麼緊張!我想要不是那隻金簪。”
說罷,林長纓附耳低語,和他說了幾句旁人聽不到的話。
李成風頓時微驚,杏眼一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喜形於色。
“夫人,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否則我也不會想要參加這次擊鞠賽,你可要好好表現哦!”
“小姐!比賽都快開始了,我們得要快點走了!”
話音剛落,蕭雪燃就拉著踏雪過來,說要帶她去換身騎裝,兩人還未說完林長纓就被她帶走。
沈清辭看在眼裏,饒是神機妙算的他也是一頭霧水,睨了眼李成風,問道:“長纓和你說什麼了?”
“啊!這!”李成風頓時心下一緊,苦笑道,“殿下,夫人叮囑過這個不能說出來,等一下您就知道了。”
“你!”沈清辭一時語塞,咬牙笑道,“你最近還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啊!”
李成風連忙站到輪椅後麵的死角,確保沈清辭打不到他,擺手道:“殿下是您說的,夫人說的話都得聽,王嬸李叔他們您也是這麼吩咐的。”
既是如此,自然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沈清辭幹脆讓侍女撤下桌上的糕點。
“既然如此,這些糕點你也不用吃了,今天吃的夠多了,別把牙給吃壞了!”
“誒!這個桂花糕我才嚐了一塊!姐姐別拿走!”
李成風想要伸手去拿,沒想到這侍奉的幾個侍女也是會看臉色的,魚貫而入一般,上來就撤下去了,不帶一絲猶豫。
他隻好作罷,殿下真會記仇
“殘忍掠奪”後,沈清辭不以為意,氣定神閑地品著差人送來的冷酒,目光沉沉地觀望著四周,不遠處偏殿之上正有幾個熟悉的魅影掠過。
熙熙攘攘中,紅綢緞掛起,於這冬日中多是昌和平順之景。
不遠處阿依米娜還和沈懷鬆爭論大梁北漠戰馬誰更勝一籌的問題,惹得阿依紮爾勸架難解,終是讓出席各位官員子弟看了個熱鬧。
李成風吃了顆隨身帶的烏梅糖,看著他獨自飲酒,回想方才,終是覺著奇怪,忍不住問道:“殿下,剛剛昔王帶著踏雪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不高興呢!”
沈清辭抿了一口,輕搖著酒杯,沉聲道:“她之前說過,對沈懷鬆沒那意思,那自然是不會變的,可既是如此,他們多年相處的情分在,我亦不會阻撓,隻是不想沈懷鬆再別有用心地把她推到眾人口舌的風口浪尖上,她現在當務之急,是好好調養身子。”
李成風恍然大悟,難怪比之前歸寧時趕去林家還要淡定許多
思及此,一聲咈哧撕裂長空,他轉眼看向草場入口,隻見紅影疾風而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過一道道虛影,四蹄翻騰,伴隨著強勁的鐵蹄的嗒嗒聲,轉眸而過,林長纓換上了套緋紅的窄袖短衣,外皮灰白短襖子,腰上係著一條紅蝴蝶長穗結帶,發髻以玉簪挽起,長靿靴,蹀躞帶。
凜凜日光間,發絲飄揚,火紅的駿馬在十裏草場奔騰,隻見她一手抓起韁繩,踏雪得令嘶鳴一聲,馬蹄飛奔跨過好幾個柵欄,形成一道美麗的弧線,惹得路過的宮女侍衛都忍不住回頭一看。
李成風不由得讚歎:“殿下,你快看,夫人她”
話音剛落,他注意到沈清辭眸光微閃,訥訥地看向走近來的林長纓,目光放柔,光影縈繞的瞳水掩映著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緒,低眸一笑,喃喃道:“她本來就不該囿於閨帷之中,合該如此。”
李成風不知為何隻覺心裏發酸,抬眸望去,林長纓騎著踏雪而來,抵達之際,夾著馬肚,輕提韁繩,伴隨著幾句輕喚,穩當當地停在長廊之前,踏雪還甩著大馬尾,蹭了蹭自己的馬蹄子。
身後跟著騎馬而來的蕭雪燃亦是不遜於色,連跨好幾個柵欄下腰打馬球都不在話下,隻是新馬可能不太聽話,害得她還得費口舌和馬兒講大道理。
林長纓看著沈清辭投射而來的目光,有些猶豫,不知為何,這眼神總感覺和兩人大婚在北棠廂正式見麵時如出一轍。
思及此,她輕咳了幾聲,如今這不同往日的裝束,她也覺著有些不習慣,開口問道:“殿下還未看過我騎馬吧!”
沈清辭微怔。
倏地,微風而起,拂開長廊之下的錦簾,衣袍獵飛,順著熹微的日光,浮光掠影間,兩人對視而望,隻餘掛在飛簷的青鈴搖曳,叮鈴脆響,直抵心泉。
末了,沈清辭沉聲回道:“看過的。”
林長纓眉眼一挑,這什麼時候的事
不料還未等她問,沈清辭徐徐而道:“以往每次平南軍出征,京中有很多百姓都會沿街和登上城牆送行,有幸看過。”
聽至此,林長纓攥緊著韁繩竟滲出了薄汗,眼眸微閃間,喉嚨微動,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複,剛想說什麼,身後的蕭雪燃可算是騎著馬趕到,她便斂回神色,止住了話語。
蕭雪燃利落地翻身一躍而下,走到長廊上飲了一大壺茶,這養在宮中的馬到底多了幾分嬌氣和貴氣,剛剛愣是不聽她使喚非跑去和別的馬玩,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拽回來。
一飲而盡後,蕭雪燃長舒一口氣,指著馬道:“李成風!交給你了!給你選的馬,要是你讓小姐輸了比賽,看我怎麼教訓你。”
“放心,不會讓你失望的。”李成風笑得眼睛微彎,自是少年心性那般全包在自己身上,走下長廊輕撫著馬匹。
午時三刻,號角悶悶的轟鳴聲響起,震懾四方,伴隨著擊打鍾鼓之聲,擊鞠賽正式開始。
沈清辭瞧著時間快到了,走近長廊木欄,柔聲道:“去吧!等著夫人凱旋歸來。”
林長纓亦沒有多說什麼,向他拱手行了一禮,轉而對李成風說道:“成風,走了。”
李成風應著,一腳踏上馬蹬,熟稔地持著韁繩騎馬而去,跟在林長纓後麵。
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落在蕭雪燃眼裏頗為震驚,還有些不解,嘀咕道:“那匹馬難不成是有意針對我嗎?怎麼成風騎就那麼聽話,我騎就那麼費勁呢!”
沈清辭撥弄著宮女按吩咐送來的核桃,沉聲道:“那是因為騎新馬的時候都需要安撫,讓它熟悉你的氣味,否則隻會和你反其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