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他們都說正因為大周末代皇帝昏庸無能, 荒淫無度,凶狠殘暴,才招致禍患, 國破家亡,最後殞於大火之中,這不就是禍福惟人自召,善惡終有報嗎?”
小殿下軟糯糯地說著, 阿諾微蹙眉頭, 不由得小手摩挲著下巴。
“大周皇帝?這怎麼好像在哪裏聽過”
小殿下的話落在林長纓二人耳畔,稍顯微怔。
雖然這是不公的事實, 但是如今再提起還是覺著會有些意外, 隻是於她們二人而言也都是上一輩的事了, 當年聽說拿下宮城和京城僅用了兩個時辰的時間,林楓華釋解京城巡防營羽林、龍武、神武三支軍隊的兵權,死傷寥寥, 璟帝更是不費一兵一卒奪得宮城,下令歸降不殺。
隻是當時的大周皇帝瘋魔成性, 想要玉石俱焚, 竟放大火燒金明宮城,燒了整整三日, 焦屍遍地,血流成河, 死傷無數。
林長纓垂下了眼眸, 眸光暗淡,這興許真的是天道好輪回,善惡終有報
倏地,不遠處傳來幽幽輕歎道:“你們兩個傻孩子, 沒發現已經被盯上了嗎”
林長纓一愣,這聲音
心下已知是誰,雖有些心虛,但她也隻好帶著蕭雪燃出去,順著青石小路,踩著細雪,走到亭苑前。
果不其然,抬眸望去,看到兩抹身影走來,一個衣著冷豔,妖嬈孤芳,一個衣著素雅,冰湖明月,來者正是國師墨寒玉和當朝太子沈品文。
小殿下一看到沈品文,喜上眉梢,急衝衝地跑向他,糯糯喊道:“皇長兄!”
相比之下,阿諾顯得更為沉穩,步履平緩地行至墨寒玉身後,行禮問安,隨即便到身旁乖乖候著了,但仔細瞧著,依舊是掩飾不住孩童心性,欣喜得兩顆大眼黑珍珠似是抹上亮色,乖乖地看著墨寒玉。
沈品文一把抱起小殿下,看向走來的林長纓二人,柔聲道:“立青啊不現在都是我的弟妹了,清辭近來可好?”
林長纓二人如往常向他行了一禮,清楚太子雅正溫和的習性,也沒多想。
“殿下一切安好,多謝太子關心。”
小殿下的眼珠微動,抿著小嘴呆呆地看向林長纓,問道:“這位是”
“平兒還不知道吧!這是你三皇兄的妻子,立青將軍就是她,你剛出生時還送了玉佩,來宮裏看過你的,你肯定不記得了。”
“那豈不是平兒的三皇嫂!”小殿下喃喃念著,回過神來,連忙向林長纓頷首,“嫂嫂好!”
林長纓頓時語塞,這還是她第一次麵對這麼直截了當的稱呼,更何況對這般軟糯可愛的孩子一時間竟是有點手足無措,隻能笑著應了聲,落在墨寒玉眼裏成了掩扇憋笑,隨即感慨道:
“安王妃,不知這身份轉換還適應的過來?”
林長纓嘴角微顫,對上他的眸子,有些愣住了,早年遠遠見過墨寒玉幾眼,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見他,不知是錯覺還是熹微日光的掩映,墨寒玉深邃的眉眼下,似乎潛藏著忽隱忽現的眸色,竟讓她錯生幾分熟悉之感。
隨即不由得退後幾步,憫笑回複道:“國師大人打趣了。”
心裏仍是下意識地抗拒,不知是否墨家承襲巫醫祭祀的緣故,她總覺著這些神鬼祭祀的人終是渾身透著古怪,麵上笑著,可投射而來的目光似要將之看穿,著實不舒服。
墨寒玉將林長纓的細小動作神情盡收眼底,嘴角微揚,從衣袖取出一方錦盒,遞予她,笑道:“今日難得見傳說中的立青將軍一麵,寒玉這邊準備一份薄禮,望安王妃收下。”
“這”林長纓眉眼一挑,怎麼就突然送上禮了!
沈品文看出了她的思慮,一把接過錦盒,將其打開呈上,柔聲道:“立青莫怪,這是國師大人的老毛病了,逢人就送,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還是收下吧!”
蕭雪燃打眼一看,嘴角微顫,心想道:“這這是柿餅!這國師大人莫不是有什麼毛病,送人送柿餅,這盒子恐怕都比柿餅貴重。”
既是如此,林長纓不好明麵拂了他的意,就此收下了,隨即寒暄了幾句,加之他們趕著去金明殿,就此暫別。
看著林長纓離開中天閣樓的身影,沈品文微眯著眼,憫然而笑,隨即淡聲道道:“國師大人,時辰也快到了,我們快去金明殿吧!”
說著,抱緊小殿下往小路上走。
墨寒玉應聲跟在身後,眉目沉沉地瞥了一眼林長纓,轉眸落在前麵的小殿下,神色晦暗不明,忍不住逗逗他,隻餘小孩爽朗的清脆笑聲。
林長纓走在禦花園的青石小路上,四下人煙稀少,她低眸凝視著手上錦盒,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的。
在旁的蕭雪燃耐不住性子跟個猴似的的一路玩著廊簷上的青鈴,回憶剛剛第一次見國師和太子,心生起疑。
“這之前還一直以為太子和昔王那般氣焰正盛,沒想到今日一見,倒像是個沒架子的大善人,還挺有書生範的。”
林長纓緩了口氣,將錦盒收回到衣袖裏。
“這位太子殿下的確是如你所說的大善人,前段時間江南水災,就聽聞他出錢籌善還變賣自己珍藏筆墨,來開設善堂安置流民,百姓皆稱讚其仁義善心,他自來也是這樣的菩薩悲憫心腸,但到底還是少了幾分魄力和決斷,想必也是隨了他生母明賢貴妃柔善的性子。”
“明賢貴妃?”
“我也是聽祖母說的,聽聞是陛下還是山長之子時娶的原配妻子,也是洛陽的書香門第之後,隻是可惜,在陛下進京科考,成了大周朝的狀元前,她就因病去世了,這個封號也是陛下稱帝後追封的。”
蕭雪燃扯了扯嘴角,恍然大悟,心想道:“怎麼這陛下成年的皇子都年幼失恃,反而年紀尚小的小殿下還有母親陪伴”
不過回過神來,她又回想到墨寒玉,心中總有種不對勁,看到他雞皮疙瘩也跟著起來。
“那那位國師呢?我總感覺,他渾身透著古怪,就跟以前軍中老軍師講的那些來嚇唬邊鎮小孩的神鬼邪說一樣,是晚上抓小孩來練藥的,可偏偏他身邊的小道童又好像很喜歡他,死心塌地黏著他的感覺。”
林長纓看向遠處的天光既泄,不忍歎道:
“孩子的心思既單純又熱忱,認定的人恐怕是很難改變的,這墨家世代掌管巫醫祭祀之職位,與常人不同不太一樣也很正常,更何況我聽祖母說這墨寒玉原是前任墨家家主養在老家鄉村石門的私生子,後來墨老爺在京中三個嫡子因各種天災人禍暴斃早夭,無奈之下,隻好將他接回京城,他也爭氣,習得衣缽,隻是這長生不老和起死回生實在是無稽之談,我們這些行軍之人,這一輩子隻會行軍打仗,金階之上這些人在想什麼,隻怕是永遠也猜不透”
蕭雪燃撓了撓頭,雖然聽不太明白,但也覺著甚是有理,微點頭回應。
不過一盞茶時間,林長纓穿花而過,來到熱鬧非凡的後宮園會,京中世家女眷皆來於此,身著華服,麵帶燕容,耳畔盡是絲竹管樂,多是推杯換盞間的風雅談笑交友。
點茶咬盞、投壺射藝、琴音談會、作詩吟誦
皆不在話下。
林長纓讓宮女帶她們到一處角落僻靜的席位落座便好,於這瑣碎繁鬧的園會歎茶發呆,倒也有了片刻的安寧。
她自小就少有出現在這樣的後宮場合,注意到她的人大抵都不認識,與她不過點頭而過,並未在意她,更何況她也不是個有價值的來往人脈,這幾乎是讓她偷得浮生半日閑。
倒是蕭雪燃沒閑著,以前死活不肯來宮裏,兩年前出事後對林長纓幾乎是寸步不離,如今也難免好奇心虎頭虎腦地四處望著,還津津有味地吃起宮裏的糕點,但還是忍不住嘀咕沒有李成風給她買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