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圈的人覺著甚是有理,紛紛點頭附和,奈何這些話落在隨行跟轎的蕭雪燃耳朵裏,著實刺耳,捏緊的拳頭嘎嘎響,幾乎要以長劍相向。
“雪燃”
末了,隻聽到轎子裏的一聲輕喚,不悲不喜,察覺不出任何情緒。
蕭雪燃知道她為何意,賭氣道:“將軍!他們這群匹夫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您跟那位昔王殿下八百年前的謠言到現在居然還有人信的,真是的而且說起青梅竹馬應該我跟您才是,無恙都不算”
說著說著,蕭雪燃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很是不滿。
林長纓緩緩睜眼,神色淡漠,聽到她這一番小孩子般的賭氣之話,終是沒忍住,這脾氣都不知是隨了誰。
罷了,她緩緩道:“佛語有言‘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
蕭雪燃扯了扯嘴角,每次聽林長纓念經語,著實頭疼,不由得揉揉額角,但也乖乖聽著,雖然壓根聽不懂。
林長纓知她性子不耐煩,最後幹脆勸慰道:“我這都是半截埋進黃土裏的人了,還計較那些幹嘛?”
“將軍,您說什麼呢?水青先生他一定”
“好了”林長纓打斷她,淡漠道,“都說了很多遍了,莫要再這麼喚我,不如直接喚我名字吧1
將死之人,何必在意。
立青將軍,早就死在兩年前的北漠。
蕭雪燃一愣,最後隻能乖乖應著,囁嚅著:“怎麼能直接喚名字”
思慮之下,她捏緊了手中的長劍,心中冒起酸楚,忍不住小聲嘀咕著:“您就不該把平南的兵權交出去”
原以為轎子裏的人聽不到,沒想到話音剛落,隻聽她輕聲道:“兵權向來都是能者居之,如今我這樣子還怎麼執掌兵權。”
雖是如此平淡地說著,奈何林長纓還是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眉眼放寒。
更何況,她不交,難不成這位英明神武的璟帝陛下就不會將其收回嗎?
這帝都金階的權欲之爭,她算是厭透了
忽地,腦海閃過的盡是當年的屍山血海,如今兩年已過,仍覺著在耳畔幽幽回想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喊,濃濃血腥縈繞在側,還有故人遺言。
舊事似乎牽引著心口那盤根錯節的傷處,交織的筋脈似要攪碎殆盡,隨即而來的便是猛烈的咳嗽聲,含著血沫。
蕭雪燃急喚了一聲,連忙從懷中掏出瓶血墨藥瓶,從中拿出一粒藥從窗帷中遞進。
林長纓接過藥將其含在嘴裏,原本充斥的血腥多了幾分紅豆糖的甜味,糖衣融化,倒成了唯一的一點慰藉。
她忍不住苦笑調侃道:“水青先生這人做藥還真有閑情逸致,還給藥裹上一層糖衣。”
末了,林長纓擦拭嘴角的血漬,稍稍調息,多了幾分困意,將湯婆子握在手心。
“我先睡會兒,到了叫我。”
蕭雪燃麵上盡是愁緒,近段時日毒發越來越頻繁,這半死不活的日子到底還要持續多久
可到最後,這爛在肚子裏的話隻能就此憋住,隨即放下花轎的錦簾,乖乖應著。
二人不知,於嘈雜紛湧的人群中,正佇立著一位穿著玄色直襟長袍的男子,以金冠束發,眉目爍爍,乍看之下盡顯貴氣,奈何仔細一看,眉眼勾起的,盡是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令旁人都不敢靠近。
目光始終落在漸行漸遠的花轎,忍不住攥緊雙拳,眉眼放狠,終是不甘心,不料剛踏上一步,就被身旁的侍衛攔下,急勸道:“昔王殿下,小不忍則亂大謀。”
此番一言,似乎拉回他的理智,末了,雖是不甘,隻得甩袖憤恨而去。
安王府宅郟
落日餘暉下,掩映著站在窗扉旁的身姿,隻是屋內並未點燈,他半個身子沉浸在黑暗中,身著海棠金蝶花紋花吉服,雍容華貴不失清冷,如今更是瞧不清他的神色,在旁的是一把楠木輪椅。
侯在門口的侍衛李成風抬眸欣賞著熹微的日光,粼粼微光倒映在他的明眸中,順手從腰間錦囊中拿了塊烏梅糖糖塞進嘴裏,酸甜漫上舌尖。
轉眸而過,注意到沈清辭的異樣,思慮其中,忍不住問道:“殿下,今日可是您的大好日子,怎麼”
說著說著,麵露難色,撓了撓後腦勺,文采不揚的他著實不知該如何形容他家殿下如今微妙的落寞。
稍過片刻,沈清辭的目光落在庭院裏衰敗不堪的海棠枯木,琥珀眸色更深,愈顯蒼涼溫和。
末了,隻餘一聲喟歎。
“隻怕她是不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