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澄出生後,安良很努力地扮演父親角色,親力親為分擔育兒重擔,但他對於養娃的了解和感悟,總是比家庭中的女性角色慢半拍。
這也不能全怪他,還有外界因素的幹擾。
比如,幼兒園的老師們傾向於找孩子的母親進行深入溝通,孩子的父親在她們眼中仿佛不帶腦子的帶娃工具人。盡管安良和蘇葵親自去接安澄放學的次數不相上下,然而直麵幼師的暴風投訴,今天,安良第一次走進新地圖。
晨間一道春雷,開啟萬物複蘇的驚蟄時節。
三月的頭一周,安良和蘇葵各自忙得不可開交。安信集團在綠色能源領域的全資子公司即將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為開創集團“碳金融”產業布局,董事會一天一小會三天一大會時不時還有政府機關會議,安良已經連著五六天沒睡過整覺,更悲催的是,為數不多的睡覺時間裏,枕邊人還不在。
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連續召開兩周,這14天裏,蘇葵人在比利時布魯塞爾,時差導致的生活步調不同讓夫妻倆連視頻通話都很難辦到,每天隻能微信聊天,有時候一覺醒來才能看到對方的回複。
在蘇葵出國的第五天,公主殿下主動傾訴她的不滿——
【澄澄已經連續四天隻有司機接送了!】
安良咬咬牙,推掉了下午四點的會議:
【老婆放心,今天我一定去】
蘇葵難得秒回:【愛你老公麼麼噠~】
今年五歲的安澄就讀於區內最好的雙語幼兒園,在幼兒園門口臨時停車點附近的一眾豪車海洋中,安良的灰色賓利依舊顯眼。
他身穿純黑色駁領西裝,長褲中縫熨得鋒利,一邊走幼兒園樓梯,一邊單手抽出領帶,解開襯衫最上方的兩顆紐扣,伴隨著輕快的幼兒園放學鈴,安良拍了拍冷肅了一天略微僵硬的臉,重複揚起唇角練習微笑。
小五班小六班中一班到了!
安良停在中二班門口,教室外牆畫有燦爛的向日葵花海,每次經過,他總要多看幾眼,心髒也變得更加柔軟。
安澄抱著他的藍色小書包坐在板凳上,安良來得算早,大部分小朋友都還沒有被接走,大家齊齊整整地抱書包看電視,跟著兒歌mv哼出稚嫩的童聲。
安澄看見父親,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亮得像個小探照燈。
“爸爸!”
他激動地衝了出來,可是教室門外的爸爸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彎下腰張開雙臂做出要抱他的動作。
爸爸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不僅帥,還溫柔愛笑,比媽媽愛看的那些電視劇裏的男主角還要好看很多倍。
寶貝逐漸放慢腳步。
爸爸怎麼了?為什麼今天不對他笑呢?
澄澄停了下來,乖乖地將懷裏的書包背到背上。
他上下打量不遠處高大的男人,他一身黑衣黑褲,西裝革履,不笑的時候顯得有點兒嚴肅。
安良被中二班的兩名幼師叫走了。
安澄此時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身後,一名穿著粉白色公主紗裙的小女孩湊到他身邊,是今天才轉來他們班的新同學。
“安澄,你爸爸長得好帥!”
小女孩扯了扯他的書包,“你長大以後也會那麼帥嗎?”
安澄用力點頭:“那當然!”
小女孩害羞地說:“安澄,下周的跳繩課我可以和你組隊嗎?”
安澄立刻接受:“你說了要和我組隊的,到時候可別反悔,我們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騙人是小狗。”
“好呀~”
安澄伸出小指頭勾住女孩細小的手指,笑的時候露出兩顆尖尖虎牙。
太好了,終於又有人願意和他組隊了。
要知道,他們同班同學沒有一個願意搭理他,尤其是女生。
希望這個長得像櫻桃小丸子的可愛新同學不要太快變小狗。
安良跟隨兩名老師走進幼兒園會談室,會談室內的皮質沙發光滑柔軟,暖色調的頂燈照耀在老師們溫和帶笑的臉上,饒是見慣了大場麵的集團執行總裁,麵對準備投訴的老師時,還是抑製不住地心底發毛。
話頭由年長一點的老師提起。
因為年輕的那位似乎還沉浸在被家長美顏暴擊之後七葷八素的狀態。
“澄澄爸爸,我們知道您和澄澄媽媽最近工作都很忙,可是孩子的教育問題也是頂頂重要的。”
“是的,我也這麼認為。”
“昨天問了來接澄澄的司機,他說澄澄媽媽最近一直在國外,可是有幾件事情必須盡快和你們溝通一下。”
安良深吸一口氣。
他明明已經解開領帶和紐扣,可還是感到一陣莫名的窒息。
“這周一的萌趣運動會上,安澄和同組的女孩子一起參加綁腿跑比賽怎麼說呢,澄澄的體能真的很好,他跑得很快,女孩子跟不上他的速度,不小心摔倒了。”
安良心頭一涼:“她受傷了嗎?”
“這倒沒有。”
老師緩了緩,艱難地說出下麵的話,
“但是澄澄太想拿第一了,女孩子摔倒後一直哭不願意跑,他他竟然把人家扛到肩上繼續比賽衝線”
安良:
另一名老師終於從花癡模式轉換到投訴模式:
“周二的水果蔬菜辨認課,每人上台拿籃子裏的一個水果蔬菜道具,擺放到貼有標簽的盤子裏,哪個小組率先正確完成就能獲勝。澄澄他們小組第一個上台的同學放錯了,把青椒放到了卷心菜的盤子裏,澄澄很生氣,所以等到他上台的時候,他抱走他們組的整個籃子,把剩下的所有道具全部分到正確的盤子裏,他的動作太快了,我甚至來不及阻止他”
安良:
年長的老師歎一口氣,撫了撫心口穩定心神。
這個動作令安良心底更加發怵。
難道還沒完?
“最嚴重的是昨天”
光聽前麵這幾個字,安良的心已經拔涼拔涼。
“昨天我們辦了場幼兒安全演練,小朋友們要親自上場,運用課上學到的安全知識杜絕危險的發生。因為前幾次安全知識考試,安澄都考了第一名,所以我就把全班唯一一個壞人的角色交給他來扮演這是我的工作失誤演練當天,我們給扮演壞人的安澄配備了道具,請您放心,我們準備的道具沒有任何危險元素,甚至連尖銳物品都沒有,就是一根圓滾滾的塑料棒槌,把手那兒還有個蝴蝶結然後安澄拿那個塑料棒槌揮舞了兩下,有幾個同學忍不住笑起來,他或許覺得我們準備的道具沒有威懾力,所以他竟然”
安良屏住呼吸。心髒停跳。
“他竟然從口袋裏掏出自己提前準備的玩具手|槍,對天砰砰了兩下,當然那個搶不能發射,他自己配的音結果我們班很多小朋友都被他嚇哭了。”
安良:
“那把槍很逼真”
安良突然插話:“老師,澄澄這麼小,我們絕對沒有給他買任何仿真的危險武器。”
老師點頭:“那把槍之所以那麼逼真,因為是他自己改造的。我們沒收了他的槍,發現它原來是粉紅色的,外表塗上了黑色的顏料,槍|管和套筒都是他用硬紙板和圖畫紙改裝的不得不說,作為一個五歲的孩子,澄澄的手工能力很令人驚歎”
安良:“實在對不起”
除了瘋狂道歉,並發誓今後一定好好管教兒子,向來巧舌如簧的大魔王第一次感受到語言的蒼白。
回家路上,澄澄安靜坐在後座。
爸爸和老師說完話,抱他離開幼兒園的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所以澄澄也不敢吵鬧。
安良沒有生氣,他隻是在思考人生。
思考人生的結果是——安澄真是他和蘇葵的親生兒子!
蘇葵愛出風頭,但是為人循規蹈矩,處處爭當模範,安良則視規則如無物,放肆自我,但是他不在乎高調低調,沒什麼虛榮心,他倆的兒子安澄繼承了老媽的爭強好勝和老爸的離經叛道,既高調,又叛逆,如同一朵帶刺的奇葩,哪個老師遇上了都會被戳得稀巴爛。
“爸爸爸爸~”
安澄解開安全帶,爬到駕駛座後麵,四肢抱住座椅靠背,懸空掛著像個猴,
“你今晚是不是可以陪我玩vr遊戲呀?”
安良沉聲道:“回去坐好。”
“好的,那我坐好了你就陪我玩嗎?”
安良:“爸爸媽媽最近很忙,沒有時間管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學校犯了很多錯誤?”
安澄眨巴著大眼睛,他的眼睛完美遺傳自蘇葵,瞳孔澄澈如琥珀,導致安良看著他的時候無論如何硬不起心腸。
“我犯什麼錯了?”
寶貝撅起嘴,到底年紀小,又沒被爸爸凶過幾次,他漂亮的眼睛不自覺蓄滿了淚,
“老師昨天也批評我了,嗚嗚嗚,我隻是想做到最好而已。”
安良:“你沒有乖乖聽老師的話。”
寶貝強詞奪理:“我有聽的,他們又沒有說不可以帶手|槍去幼兒園。”
安良嚴肅說:“爸爸媽媽希望你開心地長大,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開心任性的行為,讓身邊的同學朋友都很不開心?”
安澄不說話了。
他自己琢磨了幾秒,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幼兒園離家很近,生下安澄之後,他們一家從原來兩百多平便於工作的房子搬到了新的大別墅,離兩人工作的地方遠了不少,但是養起娃來確實方便,無數的寶寶用具有地方擺了,保姆也多請了兩個,工作資源向教育資源無限傾斜。
轎車滑入地庫,澄澄爬到安良身上,用力抱住爸爸的脖子,暴風狂哭。
小小的娃娃哪裏知道那麼多,他或許意識到錯,或許沒有,但是他哭成這樣,隻能說明做爸爸的話說重了。
安良還沒想好怎麼安慰懷中的小豆丁,小豆丁自己乖乖停下來,抽抽噎噎說:
“我愛爸爸媽媽。”
安良忽的失笑。
這是他們家特有的道歉形式,由嘴甜達人安良最先發起。
老婆生氣的時候,無論安良做錯與否,他都會把人抱進懷裏展開愛的攻勢,直到兩人都心平氣和,再坐下來認真地解決問題。
安良抱著澄澄搭乘地庫電梯上樓,看一眼手表,在他耳邊溫柔說:
“可以玩一個小時vr遊戲。”
安澄立刻轉悲為喜,用力在爸爸臉上吧唧一口,口水鼻涕混著眼淚,黏糊糊得像蜂蜜。
走入別墅大廳,映入眼簾的是巨幅婚紗照,和百日宴當天的三口之家畫作。
小孩子的時間感知與眾不同,他看著婚紗照中媽媽美麗嬌豔的臉龐,突然說:
“我好像一個月沒看到媽媽了。”
其實才五天。
“我好想媽媽。”
說著又啪嗒啪嗒地掉金豆。
安良垂眼:“爸爸也想媽媽。”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麼他的思念已經沉澱了十幾年。
蘇葵對老公和娃的想念有過之無不及,身處異國的好幾個夜晚都想他們想得睡不著,直到坐上回國的飛機,航程顛簸,她卻睡得很安穩。
原定周一才能回國,蘇葵擅自提前一天啟程,聽說老公這周日難得賦閑,她提前回去給他倆一個驚喜,還能度過半天愉快的周末時光。
飛機落地時是中午,蘇葵特地給安良發消息,讓他別忘了陪寶貝練相聲,下午的相聲課上老師要檢查小朋友練習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