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從上海剛剛上路兩天之後,徐光啟就又收到了湯若望的信函。就是這封信函,令徐光啟感到無所適從。
在信中,湯若望自問自答地猜測徐光啟至陝西公幹的目的。
本來徐光啟所擅長的,無非就是天文曆法、軍事練兵和農事。若是為前者,肯定會去京城欽天監,去陝西那必然是後兩者。以兩人的熟悉程度,湯若望自然一猜便中——流民。
接著,湯若望就開始抱怨陝西地方官的昏庸顢頇不開化,他自己在那裏的傳教受到了相當大的阻力。幸好有徐光啟即將蒞臨,他的到來必將開創傳教事業的新局麵,“上帝都會感到欣慰的,”
最後,湯若望毫不意外地提出,徐光啟應該為“傳播上帝的福音”做出自己的貢獻,而且他還隱晦地提出,教會方麵肯定也會做出人力物力方麵的貢獻,協助徐光啟完成皇帝陛下交代的任務。
萬曆二十八(1600)年徐光啟與利瑪竇相見,萬曆三十一(1603)年受洗,先後受教於利瑪竇和湯若望等西洋教士,而此後徐光啟也一直是教會中最得力的幹將。
因此,徐光啟也真心希望洋教在大明得以廣收門徒。他也明白,湯若望的言外之意也正是如此。
可是,此時在陝西發展教眾卻並不是好時機。
人在窮途末路的時候,最容易被某些神秘力量感召。此時如果洋教趁勢而為,肯定會迅速召集廣大教眾。
但是,這種時候也是最為敏感,上位者的神經也是最為緊張。陰魂不散的白蓮教每每變換著花樣現世,已經使曆朝曆代的當政者產生了足夠的警惕。
拋開其他因素,陝西地方官府阻止洋教的傳播無疑是正確之舉。他們的初衷,或許並不是要成心阻止洋教的發展傳播,而是不想使形勢一發而不可收拾。
隻是自己做為洋教中的一員,對於摯友的要求應該如何給予回應卻著實是個難題。
肯定不能支持,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如果洋教趁機大肆傳播的話,多半會吸引更多的信徒,可是否能夠始終控製欲如那就是大成疑問的事情了。
而如果不能很好地控製住眾多的信徒,不僅洋教本身就處於極其危險的境地,也勢必要引起朝廷的側目甚至敵視。而一朝種下禍根,對洋教未來在大明的傳播就更為不利。
最理想、或最合適的做法,就是洋人出人出物而不“出麵”,此時賣一個大大的人情給朝廷,以此換取朝廷對今後太平時期洋教傳播的支持。
但是,這就要有一個先決條件——朝廷要給予肯定的承諾,而這個承諾隻有朝廷、隻有皇帝陛下才可以做出。他徐光啟不僅沒有資格做出承諾,因為身份尷尬也不方便居中溝通。
隻是這一層關礙,如何能夠對湯若望解說清楚,著實令徐光啟感到頭痛不已。
話說的輕了吧,害怕湯若望對大明官場的“官話”理解不透,說重了的話,又怕傷了彼此的交情。而其中的利害,又必須事先徹底講明,否則後患無窮。
“隻能寄希望於老湯的領悟力了,”考慮來考慮去,徐光啟也隻得暫時如此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