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葙換了隻手拿聽筒,把另一隻凍僵的手往兜裏放,在初冬的深夜裏,她吐出來的呼吸在路燈下都成了白霧。
戴晚沒聽到她說話,以為斷線了:“你還在嗎?”
戴葙縮了縮脖子,心疲力竭的她捏緊聽筒,想了一會兒,說:“戴晚,再見。”
說完,她就把聽筒掛回原位。
“姐……”這邊的戴晚隻聽得到那邊的忙音,不管她怎麼說話,那邊再沒有人給她回應。
戴葙又看了電線杆子上的照片,那正是她還沒有被診斷出胃癌的時候,漂亮動人,昂貴的化妝品襯托出來的容顏。
她看向下角的電話聯係人,是她最熟悉的人的電話,閉著眼睛都能把數字按出來。
戴葙撥打了尋人啟事上的聯係人,耳邊還是那個刺耳的嘟嘟聲,響了好久。
加班的人漂亮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眼睛長時間盯著電腦,都有些花了,旁邊的手機響了有一兩分鍾,盡管暫時不接,那邊的很有耐心的打過來。
易易看了電話,顯然是公用電話,又是半夜,誰會給他打電話,想起自己留在尋人啟事上的號碼,趕緊滑開了接聽鍵。
“你好,我找到了你要找的人,”那邊一接通,戴葙就趕緊說出來,她的聲音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清脆,現在的聲音很嘶啞。
易易聽到這個聲音,盡管嘶啞的厲害,有些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眼角一酸:“葙葙,是你嗎?”
戴葙哽咽了,緩了好一會兒才用力的點點頭,梗著脖子說:“是我,原來你還記得我啊!”
“你一直在我心裏,”易易一邊說話,一邊拿起呢子大衣和車鑰匙,走出了辦公室,走進電梯:“你在哪,我去接你。”
“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戴葙掩麵而泣,看到身上全是血漬,她害怕了,又趕忙說:“你不要來,我現在……是個醜八怪。”
易易的心咯噔一下,他哽咽著說:“等我,你別再躲我了。”
戴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斷電話的,她強撐著疲憊的身體走到路燈下站著,任憑寒風淩冽的吹在她身上。
眼前晃來晃去的重影,她身子虛弱無力,往後一退,就坐在冰涼的瀝青路麵,漸漸地坐不住,她昏倒了,寒冷的風肆虐的呼呼刮著。
易易來到和戴葙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曾經是幼兒園,這裏已人非物非,沒有任何的改變便是這條街和路燈。
邊上的楊樹都長成了參天大樹,仍舊擋不住酷寒,風一吹來,樹葉兒滿天飛,最後在半空中打了個圈就又落下去安安靜靜的躺在地麵上。
易易都走了近三十分鍾,寂靜無聲勝有聲的街道沒有人,拿起手機撥打那個號碼,發出的聲音是忙音。
易易焦急萬分時,看到了,地麵上有一灘血跡,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冰絲。
瀝青路麵上躺著一個人,身邊都是已經凝固的血跡,連身上的衣服都是,路燈下的人瘦瘦小小,露出來的手在路燈下顯得淒白,加上紅的發黑的血漬,這一幕駭人的畫麵直衝易易的瞳孔和腦仁。
易易跑去把人抱起來,撥開她臉上的頭發,額角一個破裂的傷口,還在流著熱流,凹陷的眼窩,枯瘦如柴的臉頰,泛黃的肌膚,泛白的唇角都是血漬。
她身體的溫度正在緩緩流逝,易易已經辨別不清晰眼前的人,怎麼會從一個靚麗女人成了一個這幅看似醜陋讓人心疼不已的樣子。
易易送她去了醫院,他守在手術室外,來來回回的踱步,焦急的等著手術室的門打開。
可他等了三個多小時,手術室的門一點都反應沒有。
手術室的門打開那一瞬間,易易看到了曙光,他跑上前去詢問:“楊大夫,怎麼樣了?”
楊大夫搖搖頭,把眼鏡摘下來,直視易易等的焦急的臉:“額角縫了十針,還有她胃癌晚期,就看她能不能醒來了。”
易易的臉霎時更白了,他望向被推出來的病床,戴葙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盡管戴著呼吸機,都能感覺到那微妙的氣息,如果有什麼不慎,那微妙的呼吸蕩然無存。
他無力上前去看著她,像是這樣看她,她就能覺得害羞後立即醒來。
重症監護室裏,易易在病床邊上等了一天,眼看著藥水瓶裏一點點流逝,總共換了三瓶,戴葙都沒有要醒的樣子。
腦子裏都是曾經最美好的時光,戴葙艱難地睜開眼睛,聞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還有隱隱約約的血腥味,迷糊間還看到了掛著的點滴。
戴葙的餘光看到了呼吸機,她混混沌沌的想要扭頭看周圍的環境,可胃裏的一股熱流瞬間像沒有閥門的阻止,直接湧了出來,染紅了白白淨淨的白床單,白被子和白枕頭,以及她自己的臉和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