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起了那時宗輝和我一起騎著自行車栽進紅薯地裏的事呢!是吧,宗輝?”安扭著身體,大聲地喧嘩道。宗輝卻很安靜,也沒有想要回應的跡象,甚至我還能從他的臉上讀到一絲惶恐。“哈哈,弋俊,來,幹一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來,幹了!”我邊咀嚼著《將進酒》裏的詩句,邊望著她那在獵獵篝火中閃爍著奇異光澤的麵容,感到很陶醉。

“弋俊,現在是什麼季節?”安莫名其妙地問道。

“春季。”我回答道。

“冬天萬物都休眠了,春天又開始蘇醒,夏天活力十足。你說到底為什麼呢?”安將身體傾斜過來,醉眼迷離地看著我。

“嗬嗬。為什麼呢?”我笑得很尷尬。

“人類為什麼這麼特殊呢?冬天可以活力,春天可以休眠,夏天可以蘇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安仍然盯著我問道。

“她喝多了吧?”欣納罕地看了看大家。

“我沒喝多,我能想象得到城市就是一個道德的機器,五千年積累沉澱下來的所有禮儀,思想的約束,都以人為媒介,像一個個齒輪似的咬合著運轉。我所生活的地方可能還稱不上機器,可能隻是一個手工製作的小玩意罷了,可這就讓我感到窒息和絕望了!人類為什麼就不能自由地繁殖,為什麼偏要完不成任務就要有壓力,在吃飯的時候就要想到筷子,在買東西時就要拿出錢來,談到唐代詩人就想到李白杜甫,計算圓的麵積就要用π!為什麼構成人類基本的要素對於我來說竟是一種莫名的痛苦!我為什麼要學會思考,這太可怕了…”安的眼淚在火光裏,像珍珠般不停地滾落下來。

“她剛說沒喝多,就說了一番喝多了的人才可能說的話。”欣又打趣道。我默默地看著她,想給渾身軟弱無力的她一些力量。我想跳出一個圈,去表現出一些令受傷者溫暖,令旁觀者側目的行為,無形的約束力卻又讓我停下了手來。此時,宗輝又撥動琴弦,彈起了溫婉的曲子,水壽和欣在篝火的對麵搖曳著身影,把酒言歡,說不盡人間的歡樂。我被安的話一時堵得語塞,看到她鬆懈了身體又開始喝起啤酒,我便閉起眼睛,搖晃著身體,心裏想起兒時的時光,充滿了感動。

從那以後安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什麼時候我記不清了,大家烤得滿臉溫熱地站起了身來。宗輝跟水壽互相攙扶著,邊埋怨著地球的自轉幹擾了他們的方向,邊趨向帳篷。我也穩不住腳跟了,感覺輕飄飄的,而且總感覺說話的聲音特別大。看到大家都進了帳篷,我也嘭地倒在了帳篷裏的毯子上,兩腿酥軟,頭腦混沌。我將燈隨手閉了,整個世界都成了黑暗,萬籟俱寂,風聲窸窣。我將身體扭向右側,迷離的睡眼在要閉起的那一瞬間,卻感覺外麵還有一個帳篷散發著些光亮——卻睡了。

第二天清晨,我起得挺早。打開帳篷,呼吸到第一口山裏的空氣時,感覺涼涼的,甜甜的。山間的霧氣還沒有散盡,晨光卻已經穿破霧氣打射在了地麵的植被上了。我還能聽到動物咕咕的叫聲,以及鳥雀的嘰喳。我做了些深呼吸,又扭動扭動渾身的肌肉,感覺真是舒服。欣,貝跟宗輝也走出了帳篷,打過招呼,感歎著山間的美好。

“把剩下的人都叫醒吧,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我們還得收拾。”我說。

於是我鑽進宗輝帳篷,在他耳朵邊上大吼了一聲,他噌地便坐了起來。

“啊啊!安不見了,哎,你們來看,安不見了。”欣大聲喊了起來。

“毯子上有封信!”貝又喊了一句。

我們三個男生也驚慌地跑過去,打開了信。

這是我做的選擇。

我什麼都沒有留下,隻留給父母無限的悲傷與好友無限的惋惜吧。如果懸崖下的遺體能用,請捐贈給哪裏都行。

我被人侮辱過,這真是很困擾我的一件事,甚至每每帶給我冗長的噩夢。也許也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麵對接下來的人生。我曾經嚐試著重新鼓起勇氣,麵對自己的感情,可是終於放棄了,因為我無法原諒我的已經肮髒的身體。

對於死亡,我已經想了很久,甚至在來春遊的路上。我想,它是生的一種延續吧。正是這麼想著,我也終於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請父母不要悲傷,好友們不要惋惜,我曾經活得很快樂。

走了,永別了,就這樣了。

我們同時驚呼著安的名字衝向西麵的懸崖,看到的是被血殷濕的環山路和一朵凋殘的生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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