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的地點在小學的校長辦公室。我們找到村裏大隊,好不容易才申請下來的。辦公室位於教學樓一樓,靠近樓梯。右側是學校的不太規範的實驗室,裏麵不過一盞老舊的酒精燈和一櫥櫃大大小小的玻璃皿,試管和藥品而已。辦公室中央有兩條奶油黃的茶幾,周遭全是鋪著牡丹花毯子的沙發。昔日的諸如關於我用足球踢碎侯老師眼鏡的處罰的決定都是在這裏做出的。牆上除了一塊失去光彩的匾額和一冊精致的日曆外,別無他物。房間內倒也窗明幾淨,隻是充塞著嗆鼻的塵土味和一如幾年前的化學試劑的氣味。
天氣異常的溫煦。太陽猶如被久泡而溶解了的圓形的甜菊糖,朦朧地塗在南天。校園裏靜悄悄的,隻有屋簷滴答的落水聲與鳥雀的啁啾。宗輝和安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在二樓的走廊上咚咚地追逐著,緊接著折下樓梯,進入操場,褲管撩起的飛濺的雪花在太陽下反射著光芒。
晚上的飯菜都是由我們一手來做,於是,我們兩兩分組各善其事了。安和我一組,負責清洗炊具。蓄水池的水龍頭被凍得一塌糊塗,我們隻好取來開水一味地澆,頓時白氣彌漫。安見水龍頭仍沒有出水的跡象,便氣憤又無聊起來。她往南走到蓄水池一側的撞鍾下,抓緊繩子,當——當——地胡亂扯了幾下,餘音嫋嫋。她闖禍似的看了我一眼。
“怎麼樣?”
“頭上的雪嗎?嗬嗬。”我指著她頭上從鍾上掉下來的雪,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哈。”安邊低頭拍著頭上的雪,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以前負責過撞鍾的,你忘了嗎?你剛才打的是下課鍾,上課鍾是要更急促些。‘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之類的。”我邊向水龍頭澆著開水,邊說道。
“原來這樣啊。”安又胡亂扯了幾下,鍾聲洪亮。
過了一會兒,我們終於將水龍頭衝開了,水嘩嘩地噴濺而出。又過了幾十分鍾,我和安已經將一大盆的餐具洗得鋥亮了。疲倦的我倆攤坐在雪地,靠在撞鍾,默默地望著頂著積雪的牆頭處的夕陽。
到了傍晚。兩條茶幾上琳琅滿目地堆滿了騰著香味的菜肴,白酒,啤酒,可樂,花生米和瓜子。大家落座後先是一番玩笑式的問候,後來在一次高調的幹杯中拉開了聚會的序幕。黑夜已經來臨,除夕的炮響也已斷斷續續地傳來,微撼著這寒冷的夜。不一會兒,炮響聲紛紛擾擾起來。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轉瞬即逝的光點與煙花,村落沉浸在一片亂糟糟的氣氛中。酒會也熱鬧非常。先是宗輝不勝酒量,哇哇大叫,倒了。被幾個男生頂著滿天的煙火推回了家;隨後欣腳踩上茶幾,發誓要喝倒所有男生,話畢,倒了。亦被幾個人推了回去。如此一番,場麵冷靜了下來。大家於是收拾好狼藉的杯盤,沏了茶,守著將逝的殘歲侃侃而談。
談得正濃,安忽然湊到我耳邊,呢喃地說:
“弋俊,陪我出去走走吧。”
說完,她便踉蹌著步出了房間。我跟了出去。
我倆走到二樓的走廊上。她停了下來,衣冠不整地倚著欄杆,身後是黢黑的天空與無垠的雪林。
“沒醉吧?”我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麼會!此時的我如果真得醉了,那麼,我敢說,感情這東西真像個酒鬼。”
她醉眼迷離地笑了笑,嫵媚,動人。我便不知道該如何再說下去了,窘在了那裏。
“怎麼不說話?”安說,吐著酒氣,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
“嗯,突然...”
“弋俊,能抱抱我嗎?像小時候抱欣那樣抱我。”
“那又何妨。”
她那豐腴而溫熱的身體便被我攬在了懷裏,廉價的香水味迎麵撲來。
“不知怎的,隻想讓你抱一抱,仿佛世界沒有哪個角落好的過你的懷抱。我真得發瘋似的想去那裏,在那裏做我喜歡做的夢,或許隻是醉生夢死罷了。”
“得到後的感覺如何呢?”
“至少現在快樂得不得了。”
“莫非這其中大有深意嗎?”
沉默。我又窘在了那裏。
“弋俊,現在你身上全是我的氣味,可不可以說你非常喜歡我?”
她突然笑著,癡癡地說道。
“按昨天的邏輯應該是。”
“弋俊,昨天晚上我失眠了,絕不是因為妹妹在隔壁做發音練習的緣故。我隻是在幻想著一些事情,很遙遠的地方,我在氤氳的霧氣裏,像是在噴滿幹冰的舞台上,發現了一個很好的東西,我也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我就一直追逐,它卻一直在躲閃著我。然後我哭了。啊,不該對你說這些,我怎麼會想起這些。我現在想要求的,就是能不能允許我吻你一次?”
“可以,隻要你喜歡。”我盯著她的雙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