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用了，我自己一個人回家就好。”陸燁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下子把椅子踢出去老遠。“咣當”一聲，在安靜的咖啡廳裏顯得尤其突兀。如果此時認真聽陸燁的聲音就會發現，此時他的聲音遠比平時要沙啞許多，可能是內心中悲傷過度所致。他突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到滿天星的公司來，如果他今天沒有來的話，大概也不會發生這些事情吧，留一些想象的空間給自己，有時候未必是壞事。不像現在，隻有一肚子的苦悶還有彷徨。時間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術師，魔杖輕輕一劃就在熟悉的人之間劃出一道怎麼都跨越不了的鴻溝。無論再怎麼努力，都是徒勞。“我送你吧。”清和起身拿起鑰匙便把手搭在陸燁的肩膀上微微用力送他出門，雖然並沒有嘲笑或者命令的意思，但是陸燁清晰地感覺到了清和身上的那種不容置喙的威嚴，大概是跟在滿天星身邊太久了吧。陸燁最終還是沒有讓清和把自己送回了自己家，如果一個空蕩蕩的房子也可以被稱作是家的話。“回來了？挺快的嘛。”我揉揉眼睛，一邊笑著起身一邊和清和打招呼。“嗯，平安送到了，我們也走吧。”清和走過來把一件外套披到我身上，就像一個丈夫嗬護自己的妻子一般自然。我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不過清和的手邊總有我的東西倒是事實。外套就別說了，包括什麼水杯、口罩之類的都有。有一次，清和甚至拿了衛生棉給我，悄悄伏在我耳邊說，“日子就是這兩天了，提前準備著。”與其說清和是我的部下靠我給他開工資維持生計，倒不如說是我依賴清和活著。工作沒了還可以再找，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沒有清和的話，我的生活一定會亂套。車開到半道，我才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半夜跑到清和家裏好像有些冒昧，再細想一下，我好像甚至不清楚清和是不是一個人住，是不是有了女朋友。清和幾乎知道我的一切，但是我對清和好像隻停留在我大學知道的那一點點事情。“那個，你是一個人住麼，我大半夜的跑你那會不會不方便啊？”我還想再接著說“你女朋友會不會在你那”就被清和輕柔地聲音打斷了，“滿總，你什麼時候囉嗦得像個老太婆了？”“老太婆？！”我怒目而視，“姐明明還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呢，你怎麼敢說我是老太婆？”說著，我就給了陸燁一巴掌，就像在大學裏每次他冷嘲熱諷惹我生氣的時候我做的那樣。好像我已經有好久沒有這麼放縱過自己的情緒了，其實自從坐到總裁的位置上我就開始用各種各樣的笑容偽裝自己，不過都是一樣的虛偽。虛偽到我自己都想要唾棄自己。“進來吧。”不知不覺竟然跟著清和走到了他家門口，等被他的話打斷神遊的時候我發現清和已經打開門退到了我的身後，像以往一樣等著我先進。“你不用先進去打掃打掃什麼的麼？”不是我看不起清和，而是太清楚一個人獨自生活的惰性了，就拿我自己來說，都是一片混亂，雖然我也會收拾一下，不過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很混亂。所以，看到清和像旅館一樣整齊的房間，我華麗麗地震驚了一回。“你平時在家裏住麼？”我用手在電視櫃上揩了一下，“沒有土耶，你家鍾點工打掃得真幹淨！”“我家沒有鍾點工，一直就是我一個人而已。”清和微微眯起眼對我微笑，“隻是地方有點小，委屈你和我住一個房間了。今天累了，你先去洗澡吧。”說完，就從衣櫃裏拿出一套女式睡衣給我，內衣內褲也疊得很整齊地放在上麵，耀武揚威地出現在我的視野裏。“那個……”我剛想問問清和這個衣服是怎麼回事，突然想到我和清和平時的關係，八成是給我備著的，如果真的問了估計我會尷尬地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什麼？”清和的眉毛好看地皺起，用疑問的目光看向我。“沒事，我說我先去洗澡了。”說完，我有些窘迫地落荒而逃。走進浴室的時候不小心還滑了一跤，回頭就看到清和受到驚嚇般的焦急表情。我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直到站在蓮蓬頭下，任熱水嘩嘩地衝下我光滑的身體我砰砰亂跳的心髒都沒有安分下來。仔細回憶起我這混亂的一天，我覺得自己大概是因為陸燁的突然出現慌了手腳，所以才會口不擇言並且儀態盡失地鬧了這麼多的笑話的，好在我隻是在清和的麵前失態而已。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已經太熟悉了的緣故，我總覺得在清和麵前失態都比我在我父母麵前失態感覺要理直氣壯地多，我是說，如果我父母還在的話。如果你也經曆過人生最悲慘的瞬間的話應該可以明白我的這種感覺，清和看見過我最困窘最潦倒的樣子。所以現在不管我如何失態，都及不上當時的萬一，我已經不在乎了。等我推開浴室的門任熱騰騰的水汽逸散出來的時候，清和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雖然他事實上已經睡著了。電視機忽明忽暗的燈光在他的臉上劃過道道光影，讓他溫柔的側臉在黑暗與明亮之中變幻。看著他熟睡的容顏，我突然就舍不得叫醒他了。在公司裏看上去好像我才是那個最累的人，其實清和的工作時間比我還要長，因為我半夜裏的一個電話，他可能就要從睡夢中醒來趕到公司或是我的房子。請原諒我稱自己住的地方隻是我的房子而已，因為我一直覺得沒有溫暖的地方不能配稱之為家這個溫暖的字眼。我小心翼翼地將手覆上清和闔著的眼眸，然後順著眼睛的輪廓下移到眼眶之下的位置，這裏有常年沒有消散過的青黑，是清和這七年來一直陪著我度過日日夜夜的辛苦的見證。感受到掌心睫毛輕柔的觸感，我“噌”地一下縮回了手。表情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小孩，“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清和笑著搖搖頭，伸出手摸摸我的頭頂，“累了早點睡，你睡床上，我睡沙發。”看著清和不算偉岸但也足夠令人安心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門後，我百無聊賴地拉開燈，在清和幾乎是一覽無餘的臥室裏繞圈圈，走到衣櫃前麵的時候，我好奇地拉開了櫃門，眼前的情景卻使我目瞪口呆。清和一直幫我買衣服我知道，他這裏有我的衣服我也知道，但是整個衣櫃裏幾乎掛滿了我的衣服還是讓我受到了驚嚇。甚至有好幾件衣服我明明記得我在我那裏擱著一套一模一樣的，但是清和的衣櫃幾乎是再現了我的衣櫃。不僅僅有外套、毛衣，還有高跟鞋、運動鞋，甚至拖鞋。我還在中間隔層的抽屜裏發現了一堆發卡、手鏈，還有戒指，一對婚戒。偌大的衣櫃裏，清和的衣服少得可憐，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套西服，還有幾雙皮鞋，唯一的一雙運動鞋還是和我的那雙一樣的情侶款。到這個份上，如果我還看不出來清和的心意的話，那我就真的是個白癡了。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掉了下來，在地板上形成一汪小小的水痕。“怎麼哭了，不要說你是迷眼了，你撒謊時候的小動作我比你自己都清楚。”清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我身後，身上還散發著從浴室帶出來的濕漉漉的氣息，混著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讓我有種想要在他身邊停靠一輩子的衝動。“清和，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我又一次問起我曾經問過無數次的問題。“因為你是你。”清和依舊像以前那樣答道，和以前唯一的區別是他順了順我的頭發說道，“不早了，睡吧。”眼看著他從床上拿起一個枕頭就要往地板上放，就算我近視我也能看出來清和根本就沒有備用的被褥，在地上睡也隻能凍著硌著睡。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突然就抓住了清和的胳膊，“現在是秋天了，晚上冷，上床和我一起睡吧。”“星星，這樣不好吧？”清和沒叫我滿總，倒是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天到晚地拉著一張臉，覺得肌肉都僵硬了。我一把把清和扯過來，在他跌向床鋪的時候已經拉過被子蓋在了他身上，“什麼時候這麼婆媽了？睡覺！”感受著身邊的溫暖，我慢慢把手伸向清和，從背後環抱住了他，“清和，我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