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溫度都降下來了。
貼合中許沉河發現了身後人興致的退潮,他輕輕掙開不算緊實的鉗製,扯下毛巾給顧從燃擦身子,再為對方穿上幹淨的衣物。
在病房裏待久了有點冷,許沉河把空調度數調高,站在出風口下吹濕透的衣服:“半夜傷口疼一定要告訴我。”
“好。”顧從燃擰著脖子用眼睛度量著床的寬度。
洗完澡出來後顧從燃就沒怎麼說過話,也不跟許沉河發生眼神觸碰,許沉河摸摸自己的後頸,覺得自己過分了。
“找什麼?”他走過去,把櫃子上的手機遞給對方,“手機嗎?”
“不是,”顧從燃在床的兩邊比劃一下,“你今晚要上來睡嗎?”
“這不是有折疊床麼。”許沉河敲敲床頭櫃。
“折疊床太窄了,睡不舒服。”顧從燃拍拍病床,“這夠寬,你睡上來我保證不碰你。”
許沉河歪著身子倚在床頭櫃旁,好整以暇地看著顧從燃將床上兩隻重疊的枕頭左右分開,中間留著不足十公分的空隙。
“你最近怎麼老是作保證?”許沉河問。
保證不會再讓你看到了,保證以後不朝你發脾氣了,保證不會讓你在我身上聞到煙味了,保證絕不多擾你一分鍾,保證不碰你。
以前的顧從燃說出的每一句保證有多作不得數他自己明白,現在也不奢求許沉河能相信,拿過手機打開掃碼功能在床頭櫃的碼上晃了晃:“我睡折疊床吧,反正趴著也不能動,擱哪睡都一樣。”
許沉河無語地奪下他手機:“到底誰是傷患誰是陪床?明天你家人來看望瞅著我占了你的床該怎麼想?”用力把櫃子合回去,“這共享陪護床還要花錢呢,錢多也不能這樣浪費。”
說罷蹬掉鞋子躺上去占據一半床位,臉衝著另一方向別開:“你負責關燈。”
醫院的空調不太安靜,運作起來呼呼作響。漆黑中兩人各躺一邊,然而彼此呼吸都不太平緩,有人睜著眼睛瞪天花板,有人趴著幹難受,想翻個身又怕自己的動作驚擾了枕邊人。
這短短的一天當中發生太多事,比玩兒超級大擺錘還猛,還沒睡著就覺得自己已經做了場夢。
“謝謝。”許沉河在黑暗中開了口,語氣平平淡淡的,搭在被子上的兩隻手卻揪到了一起。
顧從燃以為他在夢囈,轉過臉麵向他才知他還沒閉眼,窗外透進來的淺白月色落在她眼中,像覆了層瀲灩水光。
“一刀換來你陪我這一晚,值了。”顧從燃壓著胸口不舒服,撐起身子改成側躺的姿勢,“我是不是還得給那人頒一麵錦旗,上麵寫句‘助攻小能手’……”想起許沉河心裏已經沒他了,顧從燃斂了尾音,“睡吧,不說了。”
“嗯。”許沉河翻個身背向顧從燃。
好不容易逼自己入了眠,半夜顧從燃又被後背的刀傷折磨得醒來。深入骨肉和脾髒的痛感太清晰了,像條勇猛的小蛇在體內亂竄,顧從燃冒著虛汗,感覺整個背部都在潰爛。
許沉河在身旁睡得安穩,顧從燃舍不得搖醒他,摸黑跌跌撞撞跑進洗手間鎖上門扶著抽水箱幹嘔,最後還真把晚飯都貢獻給了下水管道。漱口時透過門上的毛玻璃瞥見外間亮了燈,隨後門被敲響,許沉河緊張地喊他的名字:“顧從燃,你是不是傷口疼?”
冷水浸濕了毛巾,顧從燃洗了把臉,將雙鬢和腦門的汗抹去:“上大號,沒事,你接著睡。”
折騰完開門出去,許沉河已經喚來了當班的護士,好說歹說讓他脫了衣服檢查傷口。
許沉河一摸病號服便知顧從燃忍痛到什麼程度,他默默地把衣服拿去泡到水裏,等護士一走,他擰了毛巾坐到顧從燃身後給對方擦背:“為什麼不說?”
服下的止痛藥還沒發揮藥效,但許沉河為他擦身時柔和的力度足以減緩疼痛,顧從燃抽著氣,說了實話:“擔心你以為我為了博你心疼而使詐。”
“越活越膽小。”許沉河扔了毛巾,搓熱自己的掌心按在顧從燃冰涼的後背,“你以前,有這樣為江畫受過傷嗎?”
曾經每提起江畫一次,顧從燃心尖就被刺一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坦然得多,很多年前以為放不下的遺憾也淡了幾分,被自己打上結的惦念也悄無聲息地解開了,一縷一縷地從夜夜睡夢中飄走。
“受過傷,但沒傷得這麼重。”顧從燃說,“高中時為了他打過架,一對二被別人的拳頭蹭了嘴角,幾天就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