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鍾後,許沉河騎著單車穿越馬路滑了過來,唐隨剛甩上車後座的門,把從顧從燃口袋裏摸出來的車匙扔給許沉河:“來得正好。”
“他哪裏傷著了?”許沉河拉開主駕的門低頭往裏湊,唐隨順勢把他按駕駛座上:“還留著口氣,趕緊送醫院,開車別分心往後看。”
車廂裏是散不去的血腥味,濃烈得讓人想嘔吐。光線幽暗,後視鏡裏瞧不清狀況,隻聽得臥倒在後座的人發出忍痛的抽氣聲。
許沉河貼著方向盤的手心冰涼濡濕,他踩猛了油門要超速,顧從燃撩著眼皮看他著急的側臉:“慢點開。”
“閉嘴吧你。”許沉河克製著往後看的衝動,調個頭衝向醫院方向,車一停便蹦下來拉後座的門,想拽著顧從燃的胳膊把人扶起來時才驚恐地發現對方的小臂早就血肉模糊。
“別抖,不嚴重。”顧從燃正要用左手握許沉河停滯在半空輕顫的手,想到許沉河對他觸碰的反感,又把手縮回來,“行了,回去歇著吧,我自己進去。”
“你以為逞強能讓我同情你?”許沉河扒住顧從燃的左手往外一扯,旋身半蹲把人弄到背上,站直後抬腳揣上了車門,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我還你個人情,此後不欠你什麼了。”
他語氣決然,顧從燃靠在他肩上,偏頭卻能捕捉到許沉河眼裏的恐慌。
來往的路人驚惶地看著他垂落的手臂,而顧從燃仿佛忘記了痛感,左手環住許沉河的肩膀,在他的耳邊吐著氣:“鳥兒,我怎麼不知道你力氣那麼大?”
兩人身材懸殊,許沉河不像顧從燃那般核心肌群發達,用後背扛起顧從燃時自己受過傷的那條腿都有點力不從心,全靠意誌來支撐。
他沒搭話,顧從燃又道:“我記得了,你能徒手掰蘋果。”
“別說話,省點力氣!”許沉河嫌對方不夠疼似的,低頭在顧從燃左臂上狠咬一口,嚐到了滿嘴的鹹味兒,知道這是他疼出來的冷汗。
被擔到擔架床上時顧從燃已經沒了意識,許沉河抹去脖子前後的汗,抬腳正想追上,膝彎卻一軟,及時扶住一旁的牆壁才不至於跪倒。
醫護人員推著擔架床轉入拐角,匆促的滾輪聲和腳步聲遠得再聽不真切,許沉河才覺視野不甚明朗,連周遭的場景都成了虛像。他用手背按住眼皮,好像閉了眼,就能堵住淚泉的出口。
想斷了聯係是真的,擔心也是真的。
折騰一晚上,又是清創又是消毒縫針,許沉河幫顧從燃辦了單人房,期間答應過不摻和的唐隨拎著新買的日用品單獨前來了,瞅見顧從燃包紮好的手臂,嘖嘖兩聲感歎:“你們倆今年犯太歲吧,怎麼那麼背呢?”
顧從燃躺床上還沒醒,許沉河忙裏忙外給他端水擦身子:“醫生說他傷口裏有玻璃碴,到底怎麼了?”
“能怎麼著,從夜店出來的,要麼誤傷要麼打架,等他醒了你自個兒問他去。”唐隨倚牆上打嗬欠,“瞧你這模樣,心軟了?”
“你過來就為了看我心不心軟?”許沉河把毛巾擰得半幹不濕的,解開顧從燃的病號服紐扣擦他被汗水弄得黏膩的胸腹,“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我現在就一護工,巴不得人好了趕緊走的那種。”
“那你的手倒是別在他腹肌上摸那麼久,”唐隨嘲笑他,“舍不得就舍不得,哪怕不饞他感情也饞下他身子,撇去情商他畢竟還是個優質男。”
許沉河作勢要把毛巾扔過去:“唐隨你煩不煩?”
後半夜麻醉藥效過了,顧從燃被傷口密匝的刺痛擾醒,睜眼便是漆黑的天花板。病房裏空調度數調得不高,他卻疼出一身汗,支著床費勁地坐起來,動作中扯到了被壓住一側的被子,顧從燃才發現許沉河正趴在床畔沉睡。
怕吵醒對方,他複又躺回去,左手尾指碰了碰許沉河的手背,人沒醒,他又貪戀地將整隻手掌覆在許沉河的手腕上,繼而不知足地往上,用食指輕輕地點了點許沉河的鼻子。
傷口還是疼,時間越長痛感越是明顯,顧從燃維持著仰躺的姿勢難受得慌,嚐試著抬抬右手,又放了回去,懷疑自己多半是廢了。
既然廢了,就不能再纏著許沉河了,總不能自私到讓對方跟個廢物過一輩子。
明天早上等許沉河醒了,就說幾句話把人氣走,自己再收拾包袱出院走人。
顧從燃躺在病床上天馬行空,到天邊微微亮時,傷口的疼痛變得不那麼明顯,他又將自己的荒唐想法一個個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