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不會掛時鍾,畢竟沒有哪個病人願意在病床上躺著時麵對這一物什。
但顧從燃恍惚能聽見秒針滴答,在許沉河每一次躲避他眼神的時候,在自己掏出真心許沉河卻不再需要的時候,他都感覺到牽連兩人的那根線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臨近崩斷。
良久他才意識到這漸慢的滴答聲不是時鍾的聲音,而是許沉河掛著的那瓶針水快空了。顧從燃按鈴喚來護士收針,待處理完,他拖過椅子在靠牆邊坐下,和許沉河保持著一米開外的距離:“如果我放心你,我不會遊走十多個城市去找你。”
十多個城市。
許沉河把這幾個字含在嘴裏嚼了又嚼。
他該問問顧從燃走了多少公裏路,尋了多少人是否知道他的下落,在這期間想起他會不會後悔或難過。可當他想到他們那麼多次矛盾之後顧從燃哄他的手段,他就退縮了,一旦問出口隻能代表他想兩人再發生聯係而已。
“所以你現在找到我了,看到我有工作有朋友,不愁吃不愁住,你總該放心了。”許沉河鬆開按住針口的手,伸手想拿水杯,裏麵卻是空的。
“我幫你。”顧從燃迅速起身抽走了杯子,到飲水機旁給許沉河接了杯溫水,再放到許沉河手裏,“我是放心了,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們之間就這樣算了。”
接水杯時許沉河碰到了顧從燃的手,似怕他反感,顧從燃縮得比他還快,但那半秒不到的觸碰已讓許沉河覺出了對方指尖的冰冷。
正詫異著,顧從燃把手揣口袋裏,摸出許沉河的手機和身份證放床頭櫃上:“這些我給你帶過來了,你家的東西我沒亂翻,但是……”
話未完,許沉河猛地看向他:“你怎麼進去的?!你……你懂不懂尊重我的隱私?”
誤會來得突然,顧從燃的話尾被截住,總算嚐到了有口難言的滋味:“……你都忘了?”
“忘什麼了?忘了你愛跟蹤我,企圖再次破壞我的生活?”許沉河蒼白的臉上浮現微怒的淡紅,“顧從燃,你能不能別再打擾我?”
重逢後第一次被許沉河喊出自己的名字,顧從燃全無喜悅,這時更連辯駁能力都退化了。他能反駁什麼,由始至終許沉河喊的就是唐隨的名字,而自己的名字在許沉河看來就是糟蹋了對方過去的禁忌。
到頭來他可以埋怨的隻能是這樣對待過許沉河的自己,他哪次給過許沉河機會?哪次不是用怨怒堵住對方的嘴?
“對不起。”顧從燃勾住口袋裏的鑰匙,“如果我真的打擾了你的生活,等你身體恢複後我就……”
他止住了口。
他舍不得,哪怕明白許沉河沒有他會過得更安穩,他依舊下不了徹底退出對方生命的決定。
挽回的決心總大於放手,想到許沉河往後的生活沒有他的存在,他就感覺萬蟻噬骨般難受。
病房外走廊的樓梯口,唐隨正歪在樓梯扶手上捧著手機打麻將,隔遠瞥見顧從燃走來,他抓緊時間胡了這一把,退出遊戲界麵關掉手機:“臉色真差,被趕出來了吧?”
顧從燃懶得分析唐隨是陰陽怪氣還是真的嘴欠,他抄著兜,眼睛望向別處:“他傷到哪了?”
唐隨甩著手機反問:“進去幾分鍾,你什麼都沒問到?”
“……我問主治醫生去。”顧從燃作勢要走,唐隨按住他肩膀:“別啊兄弟。”
站直身子,唐隨拆了顆糖果扔嘴裏,悠遊自在的舉止和顧從燃的嚴肅冷淡形成鮮明對比:“手肘和膝蓋輕度擦傷,踝關節脫位但已經做過麻醉手法複位,總之多謝你及時出現,情況還不算太差。”
顧從燃點點頭,抄在兜裏的手掏出串鑰匙拋向對方,被唐隨靈巧接住。
“這啥?”唐隨問。
“鑰匙,”顧從燃說,“我把許沉河家的門鎖踹壞了,剛才給換了新的,麻煩你幫我把鑰匙轉交給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讓你幫忙不是意味著我原因把他讓給你,而是因為他信任你把你當朋友。”
唐隨在走廊上等到糖化了才回病房,正要下床上洗手間的許沉河被他一把攙住:“小心點。”
“扔個垃圾怎麼去那麼久?”許沉河說笑,“是不是幫保潔人員把走廊的地給拖了?”
“是啊,還順便跟你那顧先生聊了會兒,”唐隨把許沉河扶進衛生間就在門外止步了,“你別說,他可真有意思。”
許沉河沒回話,一方寧靜中響起淅瀝的水聲,足有七八秒都沒停。
“你這是喝了多少水?”唐隨問。
許沉河羞恥:“這不是輸液過後的正常情況麼,一直憋著就等你回來扶我。”
“那你怎麼不讓他扶?”聽到衣物摩擦聲,唐隨等許沉河洗淨手又把人扶回去。
靠到床上,許沉河扯起被子:“不指望他。”
看許沉河的麵容露出幾許倦意,唐隨不跟他多嘮嗑了,摸出口袋的鑰匙放櫃麵上:“這是他給你配置的新鑰匙,出院別忘了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