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韻詩嘟著小嘴兒說:“我們的物理老師講課都能把自己繞進去,稍微難一點兒的題自己都不會解答,直接給我們讀參考答案。化學老師講課比催眠師還厲害,一節課上不到十分鍾教室裏就能躺下一大半兒,好幾次老師自己都睡著了,課本掉在地上她都不知道。”

聽了劉韻詩的話我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縣一中雖說是縣裏最好的學校,但是貧困山區的師資水平確實是個大問題。加上這幾年西安的一些名校經常全省範圍挖人,水平稍微高一點兒的老師都被挖走了,教師的整體素質更是一年不如一年。

劉老師對女兒說:“下學期許老師教你們,許老師可是名校畢業生,你要是再學不好,看你還能找什麼借口。”劉韻詩看我一眼說:“許老師的大名我早就聽說了,中學時數理化經常考滿分,英語經常考零蛋。”我笑了笑,不知道這個準學生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損我。

正說話間,師母做好飯了,招呼我們去餐廳吃。我走進餐廳快速瞟了一眼餐桌。餐桌上放著四盤涼菜兩盤熱菜外加一個湯。涼菜是拍黃瓜,油炸花生米,小蔥拌豆腐,涼拌魔芋條。兩盤熱菜是酸辣土豆片,

豆角燒茄子。湯似乎是雞湯,但是湯中並無雞肉,我是從飄在湯裏一根白森森的雞爪斷定這是雞湯。劉老師很熱情地招呼我坐下,又小聲對老婆說:“昨天不是買了一塊兒肉,咋不炒一盤肉菜?”劉師母說:“總共不到二斤肉,昨晚包頓餃子就沒剩的?”我沒敢抬頭看老師和師母,隻顧埋頭扒拉米飯。我是一個無肉不歡的人,可今天我卻要抑製吃肉的欲望。不僅僅是因為這桌菜裏壓根兒找不到一絲兒葷腥。

看見劉老師日子過得緊巴巴,我心裏不是滋味。劉老師貴為縣一中的教導主任,高級語文教師,生活卻如此拮據。我認識幾位省城重點中學的老師,他們一個月的收入可能比劉老師一年的工資都要多。以劉老師的教學水平肯定會有省城的學校聘請他。劉老師能在這個貧窮落後的小縣城堅守下來,不能不令人肅然起敬。

同時,我也隱約看到了十年之後的我。拿著勉強可以糊口的微薄工資辛辛苦苦奮鬥在講台上,每天唯一的享受就是抽一根五塊錢一包的猴王煙。回到家裏,老婆嘮叨著豬肉漲價了,又該還銀行貸款了,錢還沒有著落,……

從劉老師家出來時天已經黑了,校園零零星星亮著幾盞路燈,我信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心中充滿了惆悵。正走著,電話響了,是父親打來的。父親問我今天去劉老師家的情況。我很仔細地和父親說了。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娃兒,你明天給學校幾位主要領導都買點兒東西送去。校長買400塊的,副校長、政教主任300塊的。”我一琢磨,這事兒全辦下來就要1000塊錢,我手頭隻有500塊,距離下次發工資還有20多天,我拿什麼去給校領導買東西呢?我也不好意思向父親張口要錢。

我家裏的條件不算差。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民。靠著十幾畝菜地和辛勤勞作,父親成為縣裏第一批萬元戶。那本燙金字的榮譽證書記錄了父親的榮耀。但這些不是父親的人生理想。菜種得再好,在父親看來也隻是謀生手段。父親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供我上大學。我上學期間父親從來不限製我的花銷,我一直是同學間花錢比較多的。等我稍稍懂事,我便知道父親賺錢不易。我曾經發誓,畢業後再不用家裏一分錢。如今,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水池邊刷牙,父親來到學校找我。他把我叫回宿舍,交給我一遝錢,沒多說話,就回去了。我數了數,剛好1000塊。

我用著父親送來的錢給學校主要領導都買了些東西。事後校長、副校長、政教主任一一找我談話,都是一些勉勵的話。我能看出來他們把我視為一個能上道兒的新老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