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兒,聽聽,都用‘您’來稱呼我,不錯,你女兒沒忘本,還記得我,還記得說咱家鄉土話,瞅老邱家兩個姑娘,出去沒幾日,回來連村裏人都假裝不認得,那一日站在村口喊她家老子,‘老爸,回來吃早點啦。’怪腔怪調,這們這裏幾時興喊老子為‘老爸’了,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
“嫂子說笑,我家閨女咋也不能忘了這塊生她、養她的地。”母親一臉得意,“嫂子坐坐,我去拿昨晚上炒的南瓜籽,一個三四十斤重的大南瓜,過了冬,甜得可口,嫂子一會兒弄一塊走,晚上蒸了嚐嚐,還有那南瓜籽顆顆飽滿,炒的時候放了少許鹽,放在風口吹了一晚,香脆得緊,咱們姐妹兩個說說話。”說完站起來準備朝屋裏走去。
“別,別忙乎,我這就走,一會兒還得燒飯,把你那南瓜切下一塊送給我便走。”那人說道,話一說完,又反問:“南瓜籽放了鹽?那我得嚐嚐。”
“就是,你那算什麼事,燒飯還早得很,剛過響午,不急,把背簍放下,坐下來說會兒話。”那人一聽,看看天,感覺時間尚早,放下背簍,女孩到屋裏搬椅子,回來之時,已見那女人坐在地上,屁股下麵墊一塊石板。
“嬸子,您怎麼坐地上了,小心著涼。”
“聽聽,這就是知識分子說的話。”女人帶著讚許的口吻說道,“然然,別擔心,嬸子這身體骨好得很,跟鐵打似的,這算啥,再說,這衣服都是上山打柴、下泥田幹粗活穿的,髒得很,你媽愛幹淨,別把椅子坐髒了,省得抹。”
“沒關係,您坐到椅子上吧。”
“坐這兒很好。”
母親從屋裏切了一大塊南瓜,又端出南瓜籽放在院裏的小椅子上,那女人也不客氣,順手抓起一把,露出十個烏黑的手指頭。
“七姐兒,你洗的這些衣服就是要送出去的?可憐我生了幾個,全是帶把兒的,要不然還能從你這兒占點便宜。”兩人開始聊起家常,女孩幫母親做著手邊的活。
說了一會兒,母親又轉身進屋拿出一對黑色棉鞋交到那女人手上,說:“老姐兒,你幫我把這對鞋帶給安奶奶,省得她老人家親自來取。”
“喲,七姐兒手真是巧。”那女人接過母親遞給她的棉鞋左瞅右瞅,說,“稱你為本村第一巧手不為過呀。趕明兒幫我也做一對。”
“你哪還需要我動手,你自己的手藝,咱村裏沒誰能比得上,我是覺得安奶奶可憐,一位孤寡老人,又上了大年紀,去年冬天,我就見著她隻穿一對單布鞋過冬,於是,今年趕了個早,先幫她做好了。”
“然然,看到你媽子這份心沒?”那女人問女孩,“七姐兒,我背簍裏有香蔥,你拿些去,在菜園子裏還撿了些牛糞菇,一並分些給你,晚上煮點蕩,可香甜,回頭我讓孩子送些兔肉來,我家那口子年前在雪地裏逮了一隻,帶回家給孩子養,沒想被二狗家的狗咬了,隻得剝了皮當美味,過年時沒吃完,還留下一大半。然然回來,怕是沒吃過這些東西。”她一邊說,一邊從背簍裏拿出一大把香蔥,還擱了一堆剛采摘回來的新鮮白菜苔,最後,又小心翼翼捧出幾株大蘑菇。
兩位中年婦女又聊些家常,地上留下一大塊瓜子皮。日頭不知不覺沒了頂,隻到院子裏的光線突然暗下來,那女人再意猶未盡的站起來,拍拍屁股,伸了個大懶腰,含糊不清的說:“說著、說著,就說忘了時間,得回了。”說完,走到水缸邊,拿起瓢從缸裏舀了滿瓢水,送到嘴邊,咕咚、咕咚喝下肚,再抹抹嘴,一臉滿足之狀。“然然,嬸回了,改明兒上家玩去。”她再次背起背簍,兩母女將其送到大門口,目送其消失在青石小道的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