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白天Sam說的話,就出去洗了個澡,回來換了衣服梳了頭發,捯飭了一番出門賞月。
剛一出門碰見了周唯贏,周唯贏見方浣那樣子嚇了一跳:“你穿成這樣幹嗎?演貞子啊?”
方浣穿了條白色的吊帶裙子,帶了黑長直的假發。
“睡不著,出來晃晃。”方浣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挺扯地,晃了晃胳膊說,“儀式感。你呢?”
“我……”周唯贏說,“我也睡不著,太熱了。”
方浣說:“你可以開空調。”
周唯贏不語。自從聽到那段對話之後,他的睡眠就變得很差,晚上一閉眼就會開始放默片。他陷入了一個名為“方浣”的可怕的怪圈,怎麼都逃離不開。失眠的夜晚非常安靜,他屏住呼吸聽到旁邊的房間的動靜,他猜測是方浣,不由自主地也從床上爬起來出去看看。
看過之後要怎樣呢?
兩個人站在走廊上一時間都沒說話,隻是各自站著,方浣低著頭,周唯贏看著他發呆,過了會兒才說:“這麼晚了別瞎晃了,回去睡覺吧。”
“我睡不著。”方浣說,“你自己去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周唯贏不由自主地皺眉說:“方浣,別抬杠。”
方浣下意識的張嘴想回懟,卻立刻閉嘴了。他歎了口氣,壓下自己的情緒,幹脆不理周唯贏自顧離去。隻是他下樓時要經過周唯贏,周唯贏不讓,拉住了方浣說:“大晚上的你還想跑哪兒去?”
“我要去劃船,行麼?”方浣隨口說了一句。
“這都幾點了?劃什麼船?”周唯贏更莫名了,“你別沒事兒找事兒行不行?想劃船明天白天再去。”
方浣隻是睡不著想一個人出來散步,沒想到能碰到周唯贏,本來就夠煩的了,還聽到對方這番話,簡直是煩上加煩,搞的他有點生氣。生氣之餘是無奈,方浣整理了一下心情,讓自己冷靜,笑了一下,問周唯贏:“周叔叔,你說當年蘇軾去找張懷民的時候,張懷民為什麼沒說蘇軾無聊大晚上不睡覺?”
“……”周唯贏啞口無言,他垂下眼睛看著自己正握著方浣纖細的手腕,手腕上的紅色紋身仿佛滾燙的鮮血一樣,周唯贏想起那天晚上方浣的話,宛如夢中驚醒的人,立刻就鬆了手。
方浣沒察覺這些,翩然離去,隻想享受一下一人獨處的失眠時光。
周唯贏在二樓看著方浣在皎潔的月光下穿過院子走出大門,院子仿佛池塘,被清水一般的月光充盈,池塘清澈見底,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方浣好像池塘裏的靈巧的遊魚,終於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範圍。周唯贏想也沒想,追下樓去,攪亂了池中的寧靜。
方浣走出了鎮子,朝著蘆葦蕩走去,一路上鮮少有燈,隻有月光作伴。夏夜悶熱,方浣一人在這天地間反而覺得清爽了一些。
走著走著,他發覺後麵有人跟著自己,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見是周唯贏,他停下來問:“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也睡不著。”周唯贏說,“不可以出來麼?”
方浣說:“那你別跟著我。”
周唯贏說:“我沒跟著你。”
方浣扭頭繼續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河邊,今天跟Sam坐的那條烏篷船還在,他本來不想上去的,可周唯贏跟在後麵,他為了甩開周唯贏就跳了上去。他知道周唯贏不喜歡水,也不喜歡坐船。
周唯贏果然在岸邊停了下來,說:“你……你等我一下。”
“為什麼?”方浣打趣說,“周叔叔,大晚上的孤男寡男同坐一條船不太好吧,你不怕我吃了你?”
“方浣,你別鬧了,上來了吧。”周唯贏說,“太危險了。”
方浣說:“如果我說不呢?”
周唯贏想了想,踏上了船。
方浣本沒有作弄周唯贏的意思,可見周唯贏跟他出來不說,竟然還上了船,心裏雖不知道周唯贏在想什麼,但有點奇異的念頭騷動起來。他借著月光打量周唯贏,然後用力晃了一下船,周唯贏站不穩,趕緊用手扶住烏篷,說:“方浣,你可別鬧啊!”
“你說你來幹嗎?”方浣將穿撐入水中,“你又怕水又不會遊泳,還不是我說什麼是什麼?你又教訓我什麼?”
周唯贏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幹脆坐了下來,問方浣:“那蘇軾現在想要乘船去做什麼?蘆葦蕩裏吟詩去麼?”
“Sam說,晚上的蘆葦蕩是藍色的。”船隨著水波慢慢駛入中心,被蘆葦溫柔的擁抱納入懷中,方浣坐在船頭,說,“我覺得很好看,晚上睡不著時想了起來,心裏想著如果不來看看,以後就沒機會了,所以就來了。”
周唯贏說:“你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方浣回頭問:“我不一直都是這個樣子麼?說風就是雨,你最討厭我這樣了,總是惹麻煩,天天都要記得給我擦屁股。”
周唯贏隨口說:“還好以後這事兒就不是我幹了。”
“……嗯。”方浣扭過頭去,輕輕應了一聲。他的白色裙子在月光下顯得愈發白,他的皮膚也白,因為熱而出了點汗,在月光下泛著珍珠一樣細膩柔滑的光澤,披下來的長發蓋在身上,單是一個背影足以叫人遐想。
周唯贏隻覺心跳快了一點,這樣的靜謐氣氛太過可怕,好像誌怪故事中的妖精和書生往往都是這樣的。他忙說:“你出來就出來,為什麼要穿成這樣?”
“我樂意,不可以麼?”於方浣而言,這也是他的儀式感。白天想這樣做但沒有準備,不去做又怕留有遺憾,經曆過體驗過即可,也不用非要留張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