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1 / 1)

一枝花把兩隻空酒杯斟滿了威士忌,兩人碰了一下杯,又一飲而盡。一枝花用紙巾楷了楷臉上的淚痕。清泉接著講自己的故事。

我見山子一家沉浸在悲痛之中,對九陽大叔代表生產隊的處理不便推辭,隻得委婉地說,從今以後,山子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他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

九陽大叔高興地說,到底是有文化的人,知書達理,有情有義。他掏出一包廬山牌香煙,遞給我一支,自己銜著一支,撚燃打火機點著,深深吸了一口,噴出一股煙霧,之後說,隊裏有個征兵的指標(其實是名額,當地人叫慣了指標),許多人都在爭這個指標,我決定給清泉侄子,以後退伍回來有個好的安置,也好照顧家裏。這是九陽大叔對我也是對山子家的照顧。不久,我應征入伍了,在部隊我總懷念山子,惦紀他家,終日悶悶不樂,少言寡語。部隊連指異員發現我情緒不正常,找我談心。我告訴了指導員山子因我而死,他家安葬他,欠了親友一大筆債,現在家庭生活十分困難等情況。部隊為了我能安心服役,又正值舊曆年底,部隊開展擁政愛民活動,部隊就發動為山子家捐款活動,幾天時間,全團官兵一共捐了八千多元,送到了山子家,幫山子家還清了因山子安葬欠下的債務,我得到了些許安慰,減輕了點對山子家的負疚。三年服役很快過去了,我退伍複員回到了村裏,在村裏等待上麵安置——分配工作。

我去山子家看望山子的父母,山子家因失去了山子這個主要勞動力,生活很困難了,家裏擺設很簡陋,家具破舊,堂屋裏供著山子的遺像,遺像前的一張破條桌上,落滿香燭的餘燼,這個家還存留著喪事的氣息。我看到這一切,心裏很難過,感到很壓鬱。我又去了村裏的墓地——李家墳山,看望山子的玟,我在山子的墳前擺了香煙,啤酒等祭品,之後說,山子,實在對不起,我做不了你家的兒子,我在你家心情會很壓鬱。山子的墳包不高,我挑了幾擔土倒在上麵,但幾擔土不能蓋住墳包上長的草,那些草經風刀霜劍的摧殘已枯黃,在寒風中瑟縮著淒涼。

當天晚上,我一時睡不著,到下半夜才開始迷迷糊糊。我突然看見山子騎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向我奔來,到我跟前下了車,他依舊是黑臉膛,濃眉大眼,身體壯壯實實。他臉上笑盈盈的,向我伸出一隻手,看來,他因接我回村遇車禍身亡,並不怨怪我,我不願頂替他做他家的兒子,他也能理解。我伸出一隻手去握他的那隻伸出的手,忽然感覺不對勁,握住的那隻手比較小,很柔軟,我定睛一看,原來是隻女孩的手。這女孩臉色微黑,但人還算俊俏,身材也壯實,均稱,她是山子的妹妹。這時山子在旁說,請你看在我的份上,好好照顧我妹妹一輩子。突然一聲雞叫,驚醒了這個夢。我奇怪,山子為什麼獨獨提出這樣一個要求。

第二天,九陽大叔一大早就把我叫到山子家,山子的父母及妹妹都在家,山子的叔叔、姑母、舅舅等親戚也陸續來了。

九陽大叔當著眾人的麵,鄭重地對我說,看你的樣子,不願做這個家的兒子,這也非怪,你與這個家沒有血緣關係,山子的父母沒有生養你,沒有帶親你,這個事不能勉強,強扭的瓜兒不甜。九陽大叔雖是鄉下人,卻很通情達理,善解人意。

我掏出香煙,遞給九陽大叔、山子的父親及舅舅各一支,並撚燃打火機為他們點著。

九陽大叔抽了一口煙,噴出一股煙霧,之後說,但是,山子是為你死的,這個家你總不能不管吧。這樣吧,我們隊裏跟你打個折扣,你不願做這個家的兒子,就做這個家的半個兒子吧。

半個兒子?這是怎麼回事。我疑惑地問,九陽大叔,這半個兒子怎麼做法?

九陽大叔接著說,清泉侄子,你聽過一句話嗎?郎是半子。山子的妹妹已長大成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你做這個家的郎(就是女婿,當地人叫郎),好吧?

啊!我明白了,九陽大叔是要我同意山子家招我做女婿,原來山子在夢裏要我照顧他的妹妹也是這個意思,我想到山子為我而死,他家的困難,九陽大叔的好意,我在夢中對山子作的承諾,於情於理,我都不能推辭,隻得對九陽大叔點頭表示同意。山子的妹妹垂著頭,羞澀地擺弄著一條垂到胸前的發辮。

當天中午,山子家做了一桌酒席,算是訂婚酒。大家熱鬧了一番,給這個沉悶的家帶來了些許喜悅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