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要有人做第一個的,為何不能是明氏女呢?縱遠不及奉行關外枕黃沙而眠的將士,總該比得上那些撞柱而亡、死諫的禦史們吧?
李恕一把奪過宮娥手裏的大氅,隨意一披就出殿門。天子一怒,劉仁不敢再勸,隻是私底下打了個手勢,叫一個腿腳快的黃門趕緊去太康宮傳話。
明月自宮娥手裏拿起油紙傘,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李恕從未這般一個人步行於深宮,竟頗有一種打破枷鎖的暢快之感,不由越行越快。
明月一時追不上,直到拐了個宮道才跟上。這時天子已被白雪染白一半肩頭,目光卻清亮無比:“明月,你果然和婉姐很像。”
明月未及答話,李恕又道:“你是第二個了。”
少年天子暢快地於宮中奔跑,明月亦扔下傘追了上去。
風霜雨雪盡數打在明月的臉上,將她的發絲暈濕。兩道身影不前不後,少女緊跟著前人的腳印步步前行。
紛紛揚揚的雪珠綴在宮燈之上,替二人照亮了前路。
這是大梁的路。
“皇後!表姐!”李恕還未至龍泉殿前就已高聲呼喊。
本該緊閉的殿門也在不久後打開,薑妺的侍女一襲素衣,撐著傘往台階下奔,急道:“陛下!您怎麼來了!”
隨即尚未梳妝、散著烏發的皇後薑妺也出現在了殿門口,她緊緊扣住門扉,看著雪地裏的天子:“陛下,何故來此?”
即便是此時景象,她依然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堪稱國母之典範。
李恕見到她,笑道:“隻是突然想見表姐,我……”
“陛下!”
薑妺的一聲驚呼將她嫻靜溫柔的表象全盤打碎,隻因天子暈倒在雪地之中。她匆匆下台階,又被裙擺絆倒,半是爬著跪坐到李恕身邊,急急忙忙將他摟在懷中,這才抬頭看見了匆匆跟來的明月:“去傳太醫!”
這時候遙遙可見太後鑾駕,薑妺又急忙改口:“等會問話你隻需咬定自己勸誡過陛下,其他什麼都別說。”
可薑妺又怎麼知道,明月的話早已響徹明德。
薑太後肯定是知道的,明月心想。
眼看鑾駕停於龍泉殿前,薑太後身著鳳袍的身影出現在風雪之中。
太康宮的宮人皆是薑太後一手調教出來,對眼前場景似乎司空見慣,幾個大力宮女先是配合著皇後將天子扶上車駕,隨後匆匆轉回明德,急召太醫。
薑太後並未跟去,而是親自打傘立於雪地之中,麵無表情。
不久,她抬頭往東方看去,本該旭日東升的時辰,天邊卻依然陰沉至極,呼啦啦的雪粒子愈發大了……打得她鳳冠上的步搖泠泠作響。
這時明月忽然聽到了太後的聲音:
“傳口喻,今日朝會暫緩,另叫禮部則吉日籌備立太子大典。”
言畢,她向明月招了招手,待明月近前,親自賞了她一巴掌。
雪地裏多了一朵紅梅,明月腦中一片白光,順著臉頰流下的不知是化了的雪水,還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