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賽罕的決斷(3 / 3)

下人稟報賽罕說姑姑找她的時候,賽罕已經完成了每天的讀書習字功課,正坐在窗邊練琴,琴聲如潺潺流水,平和而從容,為夏天帶來了一絲清涼。

“賽罕,你也見了不少福晉命婦,你的婚嫁選擇我也早就告訴過你了,過了這麼段日子,你心裏也該大致有個成算了吧?”娜仁靠在鋪了錦緞墊子上的美人榻上,撫著肚子,打量著眼前已經有了點大姑娘模樣的賽罕,心下覺得很滿意——總算是不負她那苦命的三嫂所托。

“嗯,姑姑,我決定了,我想進宮。”賽罕站在娜仁麵前,認真地說。

“哦?是嗎?”娜仁一點也不驚奇,端起茶盞,“你既然有了這個想頭,那咱們就來談一談。”伸手指指對麵的錦墩,“坐吧,高娃,上茶。”

賽罕從容地在姑姑對麵坐下,坐姿端莊,神色優雅。光這一份泰山壓頂也麵不改色的氣度,就是娜木鍾拍馬也趕不上的。隨著賽罕年紀漸長,容色越發出挑,已經看得出日後的發展,小姑娘禮儀規矩板板正正,儀態從容自若,每每她按例進宮給大玉兒請安過後,大玉兒都要恨不得半夜捶床咬被子——為毛,為毛賽罕不是科爾沁出身的?!娜木鍾但凡有賽罕八分的省心,她也就不用這麼惴惴不安了!

“好了,咱們娘兒倆也不用客氣,姑姑問你,你想進宮,可作好了準備?”娜仁淡淡地問道,“你在家是嬌客,嫁出了門就生生從享受的變成了伺候人的,若是一般勳貴人家,還不敢給你臉子瞧,可若是進了宮……嗨,你也知道,看看如今這個架勢,你隻能做妃子,不能做皇後。不做皇後,位分再高,那也是小老婆,皇後的臉色你得看著,太後那邊你也要伺候著,皇帝那裏你也要爭寵,伴君如伴虎……你真的想進宮麼?”娜仁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賽罕嗤笑一聲,“姑姑,別人家女兒都是嬌生慣養大堆下人伺候著的,我和烏雲珠雖然也是富貴鄉裏長大的,但是從小兒就分擔家務,調/教下人,學文習武,管家理財,甚至還能了解政事!您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怕我出了門子受委屈麼?被您這麼磨練著,我要還能讓自己被人欺負,不如幹脆找塊豆腐撞死得了,省得丟人。”她頓了頓,“其實對我來說,嫁誰都沒有什麼差別的,嫁進那種人口複雜的大家族去,我就是再能生,也攔不住小老婆。我又不是烏雲珠,她是和碩格格,又出身攝政王府,諒哪個額駙也沒膽子納妾。可我隻不過是普通的蒙古格格,嫁到哪一家都是一樣,上要伺候婆婆,左右要應付妯娌,下要管家理事,說不定還得給主動給爺們兒討小老婆。您和姑父這樣的神仙眷侶,那是萬中無一,我要是覺著隨便嫁個人都能像姑父那樣重情重諾,那我肯定是腦子被門夾了。”她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既然無論如何都是這樣的日子,那我何必要屈就普通人家,不如咬牙放手一搏,說不定還能掙出個頭來,您說對不對?”——女人如果能有機會遇到愛,那就好好去愛,如果沒機會也不用太沮喪,丈夫神馬的,攏得住當然好,攏不住也不用憤怒——子女比丈夫靠得住,金錢、地位和權勢也同樣是值得為之奮鬥的東西。

這觀念倒也沒錯,放在哪個皇帝身上都行得通,問題是咱們這位順治爺他是一朵奇葩啊!

“好吧,你說得有道理,那……你喜歡福臨麼?”娜仁問道。

“一點兒也不喜歡。”賽罕答得那是一個頓兒都不打——何止不喜歡,根本就看不上!他要不是皇帝,誰稀罕嫁他?娘裏娘氣,白白淨淨(而且長得也不算英俊),不強壯,沒有男子氣概,一點也不符合賽罕的審美觀,更別提性格任性又驕縱,十二歲快十三了,還跟個長不大的娃娃一樣——老兄,你是皇帝啊拜托,麻煩你有點王八之氣好嗎?

而且賽罕覺得,他的審美觀很危險——他喜歡小白花!別誤會,賽罕不討厭宛如,甚至還挺喜歡她,但,那是建立在她賽罕壓根兒就對皇帝無感的基礎上的,看看娜木鍾,討厭宛如到簡直恨不能活吃了她的程度!

賽罕再次肯定自己的判斷——他要是她姑姑家的兒子,大概早就被扒了褲子賞五十大板了!慈母多敗兒,這話真是一點錯都沒有。

此種幹淨利落的回答倒讓娜仁放了心——不喜歡就好,不喜歡,就能冷靜得體地應付他;喜歡了才是災難呢,這位皇帝他就是衰神附體,天生就不是當皇帝的料!

娜仁揮揮手,高雲、高娃和烏雲默默退了出去。

“我不喜歡福臨,但我喜歡皇帝。”賽罕悠然道,“姑姑,您是我嫡嫡親的姑姑,我不瞞您,生長在咱們這樣的家庭裏,說實話,我不甘心一輩子就這麼相夫教子、屈就在後院的小小一方天地中,成天提防著小妾庶子,惦記著怎麼攏住丈夫。我不願意!我想進宮,目的就隻有一個——我就是衝著那個位子去的!”

如此大膽的宣言,簡直駭破人的膽,但坐在對麵的女人又豈是一般人,聞言,娜仁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她放下茶盞,“好!這才像是我的侄女,你要跟我說你對那個位子沒什麼想法,我才不信。”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女人才是最有力量的,女人,隻要別被感情牽絆住,比心狠手辣的程度,男人隻能甘拜下風!

“但是,你要明白,一旦你進了宮,姑姑和姑父就真的幫不上你什麼忙了,姑姑能做的,就是在最初的時候給你爭取到一個好位分,剩下的,就全看你自己了!你在我身邊長大,你姑父如今風光,可其實是處在一個很危險的地位,在這個位置上,有時候真的沒法明著做什麼。你明白麼?隻要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我都明白,姑姑。”賽罕沉聲道,“其實,這也是我要進宮的原因之一,我額娘不得祖母的青眼,連帶著我也不受祖母的喜愛,我留在草原上,將來的婚事還不知道要如何著落,您硬是把我帶出來到您的身邊,視我如己出,這份恩情我一輩子也還不清,既然如此,我就隻能盡我的力量幫您和姑父。”

她頓了頓,嘴角邊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這些事情看上去複雜,如果找對了捷徑,其實也很簡單。我最近一段時日在宮裏跟皇上接觸得多了,發現皇上其實……咳,小孩子脾氣很重,我哄他起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我也不知道他日後會變成什麼樣,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都十二歲了還是這個德性,我覺得他日後也不見得就能有多好。而且您肯定也看得出來,他一點也不喜歡娜木鍾,娜木鍾也著實沒什麼討人喜歡的地方,我就是要進宮,攏住皇上,搶在她前頭生下皇子,子憑母貴,我定會好好教養他,到時候,不怕沒有一爭之力!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饒是娜仁也不得不驚訝與侄女的膽氣和決心,沒錯,有些事情看著複雜危險,但解決它的方法又出乎意料地簡單,但相對的,這樣的計劃,對於執行人的素質要求就是極高的,所謂君心難測,全憑人的把握,實在是步步艱難。

可是這個計劃聽上去卻又如此可行!不管是曆史上真正的順治也好,這裏的順治也罷,單憑他在董鄂妃一事上的表現,就可以得出結論——他根本就不是個當皇帝的料!任何男人想要做出一番事業,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自控能力,尤其不能為女色所惑。男女之事,最能移人性情,要不然為何會有“枕頭風”一說呢?

要娜仁來說,賽罕真的頗有幾分大玉兒當年的風範——心如止水,寵辱不驚,有決心、有毅力、有姿色、有出身,她還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條件!這樣的時代,這樣的女人,天生就是有資格去走這世間最凶險也最誘人的路的!要她屈就在某個男人小小的後院裏,確實委屈了她。別說她自己不甘心,就連娜仁都覺得明珠暗投了。娜仁不是個原裝本地居民,所以她做不到跟毫無感情的男人xxoo順便算計他,她沒有那個本事做到大玉兒這樣。但她做不到,不代表原裝土著也做不到,這就是穿越和本土的區別。

人跟人對幸福的定義是不一樣的,不要以為所有人都期待愛情,有些人他就是愛權愛錢愛名利,你不能把你自己的價值觀強加到他身上,即使你給他你覺得珍貴的真摯的愛情神馬的,他也壓根就不稀罕。

你愛一個人,就要給他他真正想要的東西。娜仁是真心疼愛賽罕,所以,既然這是小姑娘的期望,她又有這個能力滿足,那麼,就這樣吧!為自己的理想拚搏過一回,就算死了也不遺憾。

作為一個現代社會來的女人,娜仁即使受過傷,也依然保留著對於感情的一份微小的期待,而當她得到了這些的時候,她就滿意了,給她再多的權勢錢財也沒用。但對於賽罕來講,她小時候受過的冷眼和卑微在她的性格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她不稀罕什麼愛情,她也不需要,不期待。

所以,同樣的一條路,娜仁不願意走,賽罕走起來卻毫無心理壓力。

娜仁深深呼吸了幾下,抬頭看了看目光堅定如鐵石的侄女,點頭,“既然這樣,那麼姑姑就給你使把勁兒!其實太後早就有意於你了,對你也格外多了幾分不同,這件事情恐怕正是撞在她心坎上了。姑姑最後問你一遍,你真的、真的、下定決心了?”

“對。”賽罕簡短地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