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周邊的小院子,娜仁認為可能是給丫鬟婆子或者位卑的姬妾住的,顯然明末的王爺們愈加荒淫好色,因為有些院子雖精致,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有股違章建築的味道,分明就是從較大的院子裏硬隔出來的。娜仁很幸災樂禍地想,該不會就是這些違章建築壞了風水,才導致王府一代比一代破落吧?
幸好娜仁來的時候考慮到了這一點,帶上了一班專業土木工程建築隊,可人手還是有些不夠,又再從外麵招了一個匠人班子,大錘子一掄,三下五除二便拆倒了一堵牆。
娜仁看得心情大爽,吩咐把所有違章建築都拆掉,這差事顯然能給人帶來一種暴力的快感,隻見往外運土木的小車川流不息,大夥兒幹得熱火朝天。
娜仁對自己家帶來的人沒什麼不放心,隻是對外麵招來的這個純漢人工匠班子心裏有點犯嘀咕,她雜書沒少看,知道這手藝人的行當自古便有一整套的講究和約定俗成的規矩,尤其是這些蓋房子動土木的人,他們有自己的職業道德,尋常不會自找麻煩,但是雇主卻也萬萬不可虧待了他們,否則的話,說不定哪兒就給你埋個什麼東西梁上吊個什麼符咒的,日後禍患無窮。
尤其是,娜仁很清楚八旗兵並不是什麼善類,雖然在這個時空裏,有多爾袞的節製,大軍沒有屠城,卻肯定也有不少人趁機欺侮勒索百姓,萬一其中有那麼幾個受過欺負的,這當口上民族仇恨爆發……唉,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怕,好在隻是招他們來拆牆而不是蓋房子,不然的話她得害怕得半夜都睡不著覺。
心裏有了這個忌諱,娜仁一早便吩咐了自家的人要跟人家好好相處,萬不可惹事;匠人們到場的時候,娜仁親自見了一下領頭的老工匠把頭,言語和氣,保證工錢絕不拖欠,幹完活就結錢走人,也沒有人會找他們麻煩,讓他們好好安心幹活——娜仁說話的水平顯然大大超過老把頭對於外族蠻夷的認知,看樣子把他嚇了一跳;暗地裏也吩咐了幾個機靈的小子不動聲色地盯著這些外麵招來的人,順道套套話,跟他們打聽一下京城的現狀;中午的時候又吩咐夥房就在大空地上生起火堆,當場殺豬宰羊,拿大鍋燉了大肉配上小山也似的饅頭米飯給那些幹活的漢子們,叫他們不要客氣,隨便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娜仁自己家的人還好,而那些外麵招進來的匠人們眼都直了——這亂哄哄的世道,雖然剛剛安定了下來,可也沒誰有心情修房子,多久都沒接過活計吃上口飽飯了?更別提是實打實的肉菜。
畢竟是民以食為天,有了這頓實惠的午飯墊底,下午的時候工程進度越發快了,照這個進度下去,應該不出半個月就能完事兒。
這時候就看出娜仁的治家有方來了,家中下人令行禁止,安安分分做事,連高聲喧嘩都很少有,也沒有鬧出什麼肢體衝突來。
匠人們本就是普通老百姓,這年代裏能混上口飯吃就屬不易,王府招人整修房子的時候,他們本是不敢來的——滿人在他們眼裏那還是實打實的洪水猛獸,奈何家中妻兒都指著他們出外做活填飽肚子,而這次活計工錢給得也高,世道艱難,縱是狼窩也得硬著頭皮闖一闖。
沒想到這什麼攝政王府倒是不同尋常,這位主母攝政王妃,據親眼見到的老把頭說,雖是蒙古人,漢話卻說得流暢無比,言談也和氣,沒有半分蠻夷的粗魯;整個府裏的下人雖多,卻是極有規矩的,行動安靜而迅速,一絲雜亂聲響都不聞;一同幹活的蒙古大漢看著人高馬大很嚇人,十個裏倒有七八個能聽得懂漢話,雖然說得不太好,用來溝通卻是足夠了。語言一通,心裏的恐懼就消掉大半,活計雖重,中午卻有一頓好飯吃得心滿意足,俗話說吃人的嘴短,縱是心裏有點仇恨不滿,也不能如何了。
活幹完了,娜仁對工程質量與速度表示滿意,由東青出麵對他們表示讚賞,結算工錢的時候也很實誠,問清楚他們這班子的規矩,把外招的匠人集合在一間房子裏,讓賬房當著這群工匠的麵把工錢算清楚,甚至還讓老把頭自己上前來確認秤和秤砣沒有問題,按照人數把工錢一份一份稱出來,然後統一交給老把頭,之後回去怎麼分就是他們的事情了——娜仁給的都是貨真價實的銀子,這改朝換代的年頭最麻煩,兩邊的銅鑄貨幣地位很尷尬,還是真金白銀比較方便,永遠不貶值。
終於皆大歡喜地送走了匠人們,娜仁覺得很累——想做一個崇尚和平的外族女人,真是不容易。她打從心眼兒裏不願意把自己曾經的族人往壞裏想,卻又無法改變自己現在的族人是侵略者的事實,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真是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