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過，”大玉兒誠實地回答，“我知道，你也知道，咱們滿蒙子弟都是馬背上長大的，就是現在，愛新覺羅家願意主動接觸漢學的人都是少之又少，何況是底下的人？”
“你說得沒錯，這就是問題所在。”娜仁重重點頭，“打天下咱們不成問題，問題是，怎麼樣治天下！八旗子弟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如果他們大字不識一個，不懂治國方略，隻知道砍砍殺殺，這如何使得？祖宗遺風不能忘，馬上功夫是一定要學並且一定要精通的，但是，要治理天下，光靠馬上功夫是沒用的，可是偌大滿洲，竟沒有多少人認識到這一點，是以，皇家必須先開這個頭，必須要讓八旗子弟接觸漢學，能說漢話，能寫漢字，才能治理天下。”
“那麼你的想法是？”大玉兒緊緊追問道。
“我想，能不能設立一所統一的學舍？你看，你也說了，皇帝該正式開蒙了，我們家東青、東明也都正是該讀書的年紀，再有，宗室裏這個年齡的孩子可不在少數，總不能一天到晚就放任他們瘋玩，這遲早要鬧出事兒來。不如建一座學舍，適齡子弟都要入學，小孩子還是要跟同齡人多多接觸，將來指不定就要入六部進朝堂共事，早早打好關係，豈不是好？再者，我看皇帝也很孤單，宮裏能跟他玩的就是一個博果爾，除了我們家的孩子，別的宗室子弟他幾乎都不認識，這可不行啊。老一輩的人總有一天要退出朝堂的，福臨必須有他自己的……呃……圈子……”娜仁努力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結果發現想說的內容太多，說得她自己都要語無倫次了。
“哎？這倒是個主意……”大玉兒皺著眉頭努力思考著娜仁的意思，“現在的宗室子弟，正是福臨將來要用的人……”她抬起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建一所學舍，讓所有適齡八旗子弟都統一入讀，大家同吃同住，自然就能培養出感情來，將來不論是進軍隊還是入朝堂，彼此都有情誼，無形之中也就減少了矛盾？”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娜仁擊掌，“但是不單單是‘減少矛盾’這麼簡單，你想，將來我們得了天下，一開始會有一段戰亂的日子，但總有一天會天下太平的，有戰亂的時候，子弟們都要上戰場，大家的精神就不會懈怠，但是等到太平了以後呢？如果沒有一個係統不斷約束人，那麼人的精神就會無可抑製地頹廢下去，因為生活沒有目標，沒有動力。這種頹廢如果蔓延到了軍隊裏，你想過會有什麼後果嗎？”
“啊！”大玉兒悚然而驚，“如果……如果軍隊疲弊……那……那真是……”
“沒錯，這麼大的國家，用軍隊的地方多的是，一旦八旗子弟精神懈怠了，軍隊混亂無用，那麼一旦有外敵入侵，我們要怎麼辦？不，別說外侮了，就是國家內部有叛亂、造反，恐怕都無力鎮壓！”娜仁壓低了聲音。
這不就是清末的混亂寫照麼？統治階級從內部開始腐壞，鴉片流入，軍隊從精神到**都被摧毀，八國聯軍攻占北京……其實根源就在於一開始沒有確立一種體係牢牢約束旗人的行為，旗人不事生產，不勞而獲，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人不廢掉才怪！
其實娜仁覺得，一開始就不應該給旗人以太過優厚的待遇，多勞多得才符合社會規律，當初定下這種製度，不過是因為那時候旗人並不算多，養起來不費什麼錢罷了，可是人總是要繁衍的，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孫又有子，子子孫孫無窮盡，這樣龐大的一個累贅，國家財政怎麼負擔得起！
不過娜仁覺得，現在滿漢分野如此鮮明的時候，還沒有到提出這種建議的好時機，那麼就借著皇帝要受教育這一契機開始，至少，讓青少年受到嚴格的教育和訓練，培養他們強健的體魄和奮發向上的精神。
大玉兒是聰明人，聰明人無需多費口舌，她站在統治階級的頂層，考慮事情應該多是從宏觀大局出發而不僅僅局限於兒子身上，而娜仁就是要給她起個頭，提個醒，讓她的思路轉換到這方麵來。
“等等，你讓我想一想……你讓我想一想……”她微微擺著手，緊緊皺起眉頭。
“我也就是那麼一說，真正的主意你還要跟多爾袞和眾親貴大臣們商量才能拿得出來，隻不過呢，我是覺得，沒人不希望子孫有出息的，可是這個‘有出息’不是你隨便說說他就能行的，得實打實地、有條件、有地方讓他們學習才可以。你得意識到，你現在是皇太後了，不隻是福臨的母親而已，你做什麼事情都要從我們整個大清國的角度來考慮才行。”娜仁一口氣說完。
“我知道了，隻是，這事情還得從長計議，多爾袞把一大半親貴謀臣都帶走了，我隻能先跟代善哥哥和姑姑商量一下……”大玉兒戴著長長的指甲套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子上劃拉，看得娜仁直心疼那張上好的檀木桌。
“唉，你慢慢考慮去吧，我真高興我不是你，不用操心這些東西。”娜仁打了個哈哈，“不過你要趕快，這些事情看著簡單，做起來可是瑣事一大堆呀，你要及早拿出詳細的謀劃來才行。”
“喂，等等。”大玉兒突然發現話題被扯得太遠，“咳，被你這麼一說，我都差點忘記了，辦學舍的事情可以不急著現在弄，皇帝可是等不及的，我總要先找個人給他開蒙才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