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狼的誘惑以及河東獅的怒吼(3 / 3)

多爾袞:“這是上蒼的護佑,大汗的洪福,令敵人不戰而降!”

皇太極點頭道:“好,好,十四弟,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多爾袞答道:“大汗放心,一切妥當,不勞大汗操心。”

豪格偷偷瞥去,見氣定神閑的多爾袞和氣色焦躁的多鐸,不禁緊張起來。

多爾袞的回答讓皇太極很失望,悲、怒、冷等複雜情緒,在他眼中一閃即逝。

他的神色被多爾袞一絲不漏地捕捉到,多爾袞心下悲歎了一聲。

皇太極:“既然無話可說。嶽托!”

嶽托率捧著托盤的侍衛走過來,皇太極取起一杯酒,遞向多鐸道:“多鐸,父汗若是見你已經能夠領軍殺敵,心裏一定很安慰。”

多鐸麵無表情地接過酒:“多謝大汗賜酒!”

多鐸一飲而盡。皇太極接過空杯放托盤上,取第二杯酒,給豪格。

皇太極:“豪格,今後還要向兩位叔叔多多學習討教,懂嗎?”

豪格接過酒,有些忐忑不安:“懂。多謝父汗賜酒!”

皇太極取了第三杯酒,遞向多爾袞,凝視著他停了半晌,迸出一句語氣複雜的話:“多爾袞……我的好兄弟!”

多爾袞接過酒,氣定神閑地道:“多謝大汗賜酒!”

多爾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皇太極接過空杯,凝視著多爾袞。

皇太極握杯的手越來越緊,越來越高,仿佛是要放回托盤上。嶽托凝神緊張地注視著空杯。

突然間,多爾袞卻笑了,單膝跪下,“大汗的酒,可不能白喝啊。大汗,多爾袞可是有大禮送上,您一定會喜歡的!”

皇太極一怔,握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冷靜地道:“十四弟何出此言?起來說話!”

多爾袞站起來,道:“多謝大汗。”

多爾袞起身後,親自去坐騎之側,從馬鞍旁的袋中取出錦袱。

多鐸神色異常緊張,死死盯著多爾袞。

多爾袞恭敬地捧著錦袱走向皇太極,單膝下跪。

多鐸大感意外,泄氣地低下頭。

多爾袞大聲道:“啟稟大汗,察哈爾為表歸順之誠,特獻寶物。”

皇太極平靜地問:“哦?是什麼?”

多爾袞:“據稱是秦漢傳至元亡後,失蹤已久的曆代‘傳國玉璽’!”

皇太極心裏湧起了一股他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的熱浪,然而仍舊假裝驚訝道:“‘傳國玉璽’?你在捷報裏並沒有提起啊?”

多爾袞:“非但捷報中未曾提起,連全軍上下,多爾袞也刻意隱瞞。”

皇太極問:這又是為什麼?

多爾袞滴水不漏地答道:“‘傳國玉璽’啊,這是何等重要的寶物!我擔心這事兒一傳出去,忠於察哈爾的殘軍或有所圖謀的部落,會聞訊前來搶奪。雖說寶物有大軍守護,但凡事隻怕萬一。萬一寶物出了什麼差池,要我如何向大汗交待?多爾袞思前想後,隻有暫時隱瞞,以免節外生枝。多鐸卻急著向大汗報喜,為此我們還吵了一架;因為我想,專使在回來的路上,萬一有什麼不測,消息還是會泄漏。”

皇太極將酒杯放在托盤上,上前虛扶多爾袞:“起來說話!”

多爾袞起身後,捧著錦袱,誠懇地看著皇太極道:“多爾袞深知責任重大,日夜守著這‘傳國玉璽’,寸步不離,寢食難安,隻想早日回來,好好將玉璽獻在大汗手中。今天終於……”多爾袞紅了眼眶,說不下去了。

隻有天知道,他的眼眶為什麼而紅。

皇太極動容,在心裏接受了他的說法,用力拍著他的肩,感動地道:“多爾袞……我的好兄弟!”

多爾袞突然高舉錦袱,揚聲對四麵將士喊道:“中原曆代君王的‘傳國玉璽’歸我大金,象征著大汗乃天命所歸,請大汗領著我們八旗將士,逐鹿中原,一統江山!”

多爾袞單膝下跪,高舉錦袱奉上,皇太極有些哆嗦地接在手裏,感慨萬千。眾將士大聲歡呼,聲如海嘯。

皇太極感動地:“十四弟,你……你的功勞,我會記得!”

多爾袞哽咽道:“多爾袞……不敢居功,隻求大汗恕我擅專隱瞞之罪。”

皇太極哈哈大笑,道:“這怎麼是罪!你的用心良苦,我賞你還來不及!”

多爾袞含淚道:“多謝大汗恩典。”

皇太極此時神情大悅,方真正地歡喜起來。他激動地看著手中的錦袱,想著秦皇漢武唐宗宋祖等彪炳千秋的君主都曾手握此玉璽,創下不朽偉業,心情如波濤般洶湧澎湃。好半晌,他突然猛地高舉錦袱示眾,眾將士爆發出一陣更加激昂的歡呼。

多爾袞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大有深意的微笑,豪格看在眼中,覺得此事另有文章。

書房裏,皇太極撫摸著內裝玉璽的紫檀木盒,滿意地微笑著。一旁站立的豪格有些忐忑不安,他永遠也猜不透父親的心思。

豪格不安地:“阿瑪,我真的不知道……”

皇太極不悅地打斷他:“告訴我,你跟多爾袞可是不和?”

豪格忙道:“沒有不和!隻是,平日並不接近……”

皇太極教訓道:“所謂並不接近,就是你不太理他吧?你是我的長子,外頭的人難免都捧著你,好話聽慣了,你便忘了謙退虛心,反而事事剛愎自用。我曾經說你‘勇猛有餘,智謀不足’,聽聞你不服氣,頗有一點怨言,是嗎?”

豪格惶恐地:“兒子不敢……”

皇太極哼了一聲道:“你母親自己跟人說的,還會冤枉了你?”

豪格頭上冒了汗,大為尷尬,語塞道:“這……”

皇太極道:“從勸降察哈爾到護送玉璽歸來,多爾袞的謀略、才幹,這會兒你總見識到了吧?”

豪格想了想,不得已承認道:“是。”

皇太極:“你是我兒子,難道我心裏不偏袒你?說你是為了你好,懂嗎?”

豪格無奈,低聲下氣地道歉:“阿瑪教訓得是。兒子會虛心學習,力求上進。”

而此時,被說到的多爾袞正伏在娜仁腿上無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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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多爾袞風風火火地趕往家裏,推開臥室的門,就看見娜仁穿著淡粉色的裏衣,額頭上係著白色的帕子,身體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正看著搖籃裏的孩子。

多爾袞的心像被泡在水裏一般,頓時化成了一灘軟綿綿、甜膩膩的東西。

娜仁正心急如焚,又不得不努力裝淡定,隻好用逗兒子來轉移注意力。

乍一看見多爾袞,娜仁的身體先於腦子做出了反應——她跑過來就撲進了多爾袞的懷裏。

“娜仁……娜仁……娜仁……”多爾袞抱著娜仁,那麼那麼用力,眼眶都紅了。

剛剛一路上,被冷風吹著清醒了不少,多爾袞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禮部傳諭,就叫他帶一隊親兵,空氣裏的一絲殺機……

……還有,當時,皇太極的手越捏越緊,旁邊嶽托一臉緊張的表情……那分明就是要“擲杯為號”啊!

他若是還不說玉璽的事情……那……

多爾袞越想越心驚。——皇太極一旦發動,他絕無生還之理,死了還要背上一個“意圖謀反”的罪名,他要是被皇太極殺了,娜仁當然逃不掉,自己那剛出生沒多久的兒子也……他這一支血脈,恐怕就要被永遠從愛新覺羅的家譜上抹去了吧?

多爾袞現在才是真的嚇壞了。

“娜仁……你救了我……就差那麼一點兒啊……”多爾袞終於忍不住了,眼淚滾滾而下,滴落在娜仁的肩上。

“你呀你,你叫我怎麼說才好呢?”娜仁忍不住哭了,也顧不得月子裏不能流眼淚的忌諱了——就差那麼一點兒啊,她都快要嚇死了!“我勸過你多少次,說過你多少次,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聽我一句呢?我要不讓人去送信,你是不是就要拿著那傳國玉璽去造反了?”說著說著悲從中來,掄起拳頭一下一下捶在多爾袞背上,“你心裏是不是隻有那個位子?我們母子在你心裏算什麼?要隻有我一個人,我也認了,大不了你死了我陪你就是,可是我們都有兒子了,你縱不念著我,難道就不能為兒子想一想麼?!”

多爾袞,你簡直就是天生的m,沒人在你耳邊提著你的筋你就要犯二!

男人,就是不能叫他過得太舒坦,一舒坦了就要把你忘在腦後!

娜仁恨恨地咬牙,下決心今天要狠狠收拾多爾袞一頓,於是哭得更大聲,手底下更用力了,“你這個不叫人省心的!你這個混蛋!沒良心的!你就顧著你的位子,全然不把我們母子放在心上!我這就帶著兒子去死好了!沒了我們,你盡管去想幹什麼幹什麼吧,我才懶得管你了……”說著就一把把多爾袞撇在旁邊,衝到搖籃邊抱起兒子就作勢要往門外跑。

多爾袞被驚得魂飛魄散,連忙攔腰抱住娜仁,連聲道:“娜仁,娜仁,別這樣,別這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他急得要命,一把抱起娜仁走到床邊放在床上,自己則滑下來伏在娜仁腿上,“我錯了……我一開始就不該這麼想的……”

“你錯了?你還知道錯?合著你平時都是哄我玩兒呢?”娜仁抱著兒子,恨恨地踹了他一腳,“你就沒想過後果麼?你難道不知道豪格還在你身邊兒呢?你以為你瞞得過誰,啊?你們還沒回來,傳國玉璽的消息就已經飛到了大汗的案頭了!”

多爾袞呆了一下,“……豪格……”

“你想過我有多著急麼?你心裏有我麼?你出去打仗,我在家裏日夜擔心你,我半夜裏痛得死去活來,折騰了半天才給你生下兒子來,你在那邊兒就一心想著要……?我坐著月子,還得費盡心思遣人去打探情形,再想辦法送信給你……你不愛我也就罷了,你心裏隻有她也就罷了……可這是你的兒子,你的長子!你也不為他考慮考慮麼?原來鬧了半天我們娘兒倆在你心裏竟占不到一點地位的!”娜仁把兒子放進搖籃,自己跳起來,一邊哭罵一邊使盡力氣對多爾袞拳打腳踢。

她本來隻是想給多爾袞點教訓的,但是沒想到哭著哭著就真傷心起來了,所有的委屈、害怕,所有的傷神都在這一刻大爆發——跟你說了多少遍,你現在扛不過皇太極,咱們來日方長,不占先機但可以搶到後手;跟你說了多少遍,你要是莽撞行事,最後的下場隻能是屍骨無存……鬧了半天你還是這個德性,那我對你這麼好幹什麼?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三招大約是女人用來對付男人最普遍也最有效的手段——其實,這前提是那個男人依然在意這個女人。隻要男人心裏還存著對妻子的感情,還存著對家的眷戀,這招就能帶來可媲美核彈的威力。

多爾袞被這一頓對他來說不過是花拳繡腿的拳腳——其實也不完全是花拳繡腿啦,娜仁的力氣也是不小的——砸得威風全滅,愧疚萬分,又怕一動手抵擋會把娜仁傷到,隻好悶聲不吭地抱著腦袋任由娜仁發泄,覺得落在身上的拳頭力道有衰減之勢,趕緊跳起來,一把摟住娜仁,“好了好了,娜仁,別哭了,別哭了,當心哭壞了眼睛……歇歇,歇歇……”

娜仁發泄了一頓,也冷靜了下來,坐在床邊冷著臉。

——————轉回————————

“我知道,我太莽撞了……可我不甘心啊娜仁,我不甘心啊……”多爾袞夢囈一般喃喃著,“父汗……額娘……皇太極……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像藤一樣繞在我身上,我心裏苦啊,你知道麼?”滾燙的淚,悄無聲息地滴落在娜仁腿上,“皇太極,他太厲害了……我……我鬥不過他……他早就知道了……他叫禮部傳諭,隻讓我帶一小隊親兵……他差點就把杯子給扔了……”

娜仁聽著,輕輕撫著多爾袞的頭,歎息了一聲。

這就是命吧?

不管怎麼謀劃,到頭來,多爾袞還是隻能對著皇太極俯首稱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