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一結束,我就興衝衝地趕回東京。
來到亮的家門口,我心裏就不停地在盤算,他一定已經在電視轉播上看到比賽結果了吧,那麼可以直接拉他去看房展嗎?
門鈴在響了五六遍後安靜下來,門內沒有任何動靜。
怎麼回事?難道沒有人在家嗎?塔矢老師夫婦也不在家?好奇怪啊!
我感覺一腔熱情被當頭澆滅,唉,算了,不如打個電話給亮,看看他去哪兒了。
手機“嘟——”地隻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亮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光?你的比賽結束了嗎?”
“是啊,我贏了半目哦!我拿到本因坊頭銜了呢!亮,你在哪裏啊?我已經在你家門口了,怎麼塔矢老師還有你媽媽都不在家裏啊?……”
“贏了嗎?太好了……你快來市立醫院……我……”電話裏突然傳來亮斷續抽泣的聲音,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你在醫院?出什麼事了?亮,你別哭,快告訴我!”
“是爸爸……光——你快點來……”電話掛斷了,我的大腦仿佛也斷線了,塔矢老師出事了?我心急火燎地攔下一輛的士就往市立醫院趕去。
……
急救室外一片混亂,不知是什麼人走漏了風聲,走廊裏擠了一堆來搶新聞的記者,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了緒方老師和市河小姐兩人正在費勁地安撫眾人的情緒。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椅子上,我終於找到了亮的身影,低垂著頭,雙肩不時地顫抖著。
我立刻撥開了礙眼的人群,穿越過去,不停地有記者認出我來,試圖抓住我問些什麼,可我充耳不聞地隻顧往前走,緒方看到我就向我使了個眼色,然後替我擋住了跟在後麵的記者。
我走到亮的身邊,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在我還沒開口喚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抬起頭來看我了,那雙翠眸滿是淚水,隻是那麼定定地望著我,淚珠就那麼一滴一滴地滾落,沒有任何的言語,卻比千言萬語都叫我揪心。
“亮——”我伸出雙臂摟住了他顫抖的肩頭,讓他埋首在我的懷裏低泣。
我轉頭向坐在一邊垂淚的伯母輕聲地問,“伯母,老師的情況怎麼樣?”
伯母抬起頭來看我,眼睛裏充滿著深切的悲慟和絕望,顫聲說,“還在搶救,但是……大夫說怕是不好了……”
懷裏的亮因為這話抽泣得更厲害了,我心疼地把他摟得更緊,狠自己無法替他痛!
……
搶救結束了,記者們退去了,病房裏終於得到了安寧。
大夫很冷靜地對我們說,塔矢老師的心髒已經出現了衰竭現象,雖然現在是搶救過來了,也隻是暫時穩住了病情,怕是撐不了一個月。聞言,伯母當場就暈厥了,緒方和市河送她去了隔壁的病房休息,而我陪著亮呆在老師的身邊等候他醒來。
塔矢老師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沒有呼吸器,沒有氧氣瓶,沒有點滴,看來大夫真的不打算再做更多的努力了,我在心中感到無限的悲哀,人的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再高明的醫術也無法阻擋死神的腳步!
亮坐在床邊緊握著父親的手,呆呆地望著父親的臉出神,眼淚已經止住了,眼神卻很恍惚。
他一定是在回憶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光吧,我很熟悉這種感受,那年佐為離開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失魂落魄的,想不到上天竟要亮也體驗這種切膚之痛!
太殘忍了,佐為即將離去的事已經叫我倍受煎熬,而現在亮也必須麵對最親的人離去的倒計時。眼看著和亮的幸福已經到了眼前,此刻卻隻能感受到麵臨生離死別的痛和不甘!
……
我握著爸爸的手,就好象回到了從前,很小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爸爸經常都會牽著我的手帶我去看各種圍棋比賽,還會手把手地教我落子的手勢……爸爸的手總是那麼溫暖又有力,可是長大以後就再沒有牽過我的手了,在爸爸的眼裏我已經不需要再那麼依賴他的手了,可是真的好懷念牽著爸爸手的感覺……
爸爸的手動了一下,我立時從恍惚當中驚醒,模糊的視線對上了爸爸微微睜開的雙眼,他費力地朝我扯出一絲笑容來,手顫巍巍地撫上了我的臉頰,望著我的眼神是那麼的慈祥,那麼的憐愛,“小亮,你哭過了嗎?”父親的一句問話就令我已經幹涸的淚再度溢滿了眼眶,我張開口,卻發現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母親呢?”爸爸接著問我。
我終於找回了聲音,一出口卻是帶著哽咽,“媽媽昏倒了……在隔壁的房間休息……”
父親的眼神一黯,很平靜地問了一句,“是不是我的病情很糟?”
“大夫說……說您……”我很想編個謊言來遮掩,卻發現麵對父親平和的神色竟然無法將話說完整,眼淚已經不爭氣地奪眶而出了。
“大夫說您可能……撐不到一個月了。”光替我說出了事實,我吃驚地轉頭看他,我真的已經完全亂了方寸,我不知道對父親說出真相究竟是好還是壞。光很輕地把手放到我的肩上,溫暖而有力的手,讓我想起父親的手……
“是嗎?……隻有一個月了嗎?……”父親喃喃地說著,看著我們的眼神是那麼複雜,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有的隻是對眼前一切的不舍。他突然問光,“小光,你今天的比賽怎樣了?”
“我贏了桑原老師半目。”
“是嗎?沒能看完整場比賽真是可惜啊,昨天看起來還是桑原占優勢……”
“等您身體恢複些,我就把棋譜排給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