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些年為長公主鞍前馬後,數次出兵征戰無不是奮勇殺敵來報答恩情。”容悅眉眼盡是難掩的苦楚傷感,一時之間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抬手扶額強撐起些精神,“我見過長公主徹夜未眠的為薑國大業而思慮,也見身為天之驕女的長公主在寒夜執劍,所以我甚至想著隻要能幫長公主奪取天下就算我死都不足惜。”
“容將軍的功勞薑國百姓自是會銘記於心,長公主想來一定會在都城為你設宴嘉獎的。”柳媚兒羨慕的看著容將軍,隻因著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除卻會拿筆,旁的實在幫襯不上黛姐姐幾分。
“好一個嘉獎功勞。”容悅不禁自嘲的輕笑,抬眸看向正襟端坐的柳駙馬,眼眸滿是神傷,“可我想要從來不是什麼嘉獎。”
容悅一直心有希翼的想著或許幫長公主平定天下,那自己就有機會向那位天之驕女表露自己藏於心底的情意。
可長公主一向聰慧過人,容悅知道自己的情意根本瞞不住的。
有時候沒有任何回應,它也是一種回應。
比起表露心意被拒絕更殘忍的是對方根本不給你任何回應的希望。
這些年長公主有意的同自己保持距離,甚至容悅都在想或許兩個女子相愛本就不對的。
畢竟長公主如此決絕的回避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拒絕。
那對玉佩容悅曾故意遞到過長公主案桌前,可還沒開口,便被無視了。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容悅不再提及自己的情意,隻是心存希望的想就這樣一直守在長公主身旁,那自己這一生也夠了。
誰想到對待任何人都過分疏離的長公主會對一個小姑娘動了情。
“那容將軍想要什麼呢?”柳媚兒被這般感傷的情緒渲染,連帶自己都有些哀傷,“若是不便,我也可代為告知長公主。”
詩曰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上的殘酷,柳媚兒隻經曆過一回就已經足夠銘記一生。
更何況多次從刀槍劍雨裏闖過來的容將軍,想來心間更是難受的。
容悅見柳駙馬這般溫和待人,連帶唇間的話也說不出口,隻得苦笑的直搖頭,一杯杯苦酒飲盡時,探手撐起身向門外走時鄭重道:“柳大人,容某祝你與長公主百年好合。”
這般突然的一句讓柳媚兒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冬日裏天總是暗的很快,門外風雪迅速將容將軍身影遮住,柳媚兒望著留下的酒壇和酒盞陷入深思。
容將軍今日這是怎麼了?
正當柳媚兒收拾物件時,衙門大門哐啷的被踢開,不少圖紙都險些飛落起來。
柳媚兒被嚇得手一抖,差點就將笨重的酒壇給砸了。
“柳大人看見容悅了嗎?”嶽月不高興的走進來。
“嗯,容將軍剛走不久。”柳媚兒小心放下酒壇猶豫的問,“嶽姑娘,容將軍看起來心事重重的,莫非是發生什麼不愉快?”
嶽月輕哼了聲道:“她那頭倔驢活該不高興。”
說罷,嶽月轉身便匆匆出了衙內。
隻留下柳媚兒腦袋裏回響倔驢二字,原本有些茫然的思緒逐漸清晰起來。
“莫非嶽姑娘喜歡容將軍,而容將軍喜歡的人是黛、姐姐!”
從風雪夜裏奔波尋找的嶽月在客棧裏尋到一塌糊塗的酒鬼。
“你到底喝了多久?”嶽月雙手從容悅身後強行半拖半拽的將她帶入房內。
那醉醺醺的酒鬼悶頭倒下一句話也沒有應,嶽月側身坐在一旁,探手鋪設開被褥憤憤不平道:“你倒是享福了,我親爹都沒有我伺候的待遇。”
嶽月見她眉頭緊皺的模樣,探手想替她撫平,卻沒想到被她緊緊抓住了手腕。
“別走、求你……”容悅醉糊塗似的碎碎念叨。
“哼,現在知道我的好了吧!”
嶽月低頭看著容悅頗為英氣的眉眼,指腹有趣的描繪,“哎,你這人長的其實還挺俊,不過可惜跟柳駙馬那種文質彬彬的書生完全是另一種類型啊。”
滿身酒味的人隻不停的呢喃道:“求你,別走。”
嶽月見她情緒不對,便也沒再打趣低聲喚:“容悅,你抓疼我了。”
那手腕的力道真輕了幾分,嶽月眼眸狡黠的轉動側身躺在一旁,指腹捏著她的鼻頭應:“要是平時你對我這麼溫柔就好咯。”
話音未落,酒鬼卻眼角滑落細淚唇間念道:“長公主……”
嶽月滿麵的笑容瞬間消失,整個人就像被火點燃的爆竹氣的一下坐了起來,抬手便拔了刀抵在她喉間氣道:“我看你、你這嘴真是說不出什麼好話了!”
酒鬼並沒有半分畏懼,嶽月泄氣的收了手,頓時想起身離開。
可手腕仍舊被她鉗製,嶽月掙脫不開威脅:“你再不鬆手我就砍了你的手!”
嶽月無奈望著沒有半點妥協的酒鬼,一時都有些困了。
“你既然非要抓著我,那可別怪我賴著你了。”嶽月懶散的撐在身側心生一計,探手親手解著自己的衣帶鑽進被褥壞笑的嘀咕。
深夜裏柳媚兒抱著圖紙從衙內出來,一路穿過新修建好的街道。
新都是挺大的,可現下並未遷入百姓居住,柳媚兒獨自穿過街道隻覺得有點驚悚。
寒風雪夜人最容易多想,不過好在柳媚兒很快就聽見邊關將士的喝酒熱鬧聲響,心間也就恢複些鎮定。
這處客棧周圍布滿戰馬和武器,柳媚兒為了將士們好生休息,所以特意派官兵守夜。
原本柳媚兒並未發現安置在簡陋街道巷道的囚車。
隻是柳媚兒隱隱聽見哭泣聲,方才不由得停下步伐。
那囚車被白布遮掩看不清真切,柳媚兒舉著燈籠邁步前進。
因著薑國優待俘虜的政令,大部分漠人都被帶進客棧避風雪,唯有漠陽因為太過凶狠,將士們才不敢放她出來。
巷道內倒也還算遮蔽風雪,隻不過遠沒有屋內避風暖和,柳媚兒小心的出聲:“是誰?”
哭泣聲忽然停了下來,柳媚兒猶豫的撩開白布,方才看見是漠陽公主。
當初何等自信靚麗的漠陽公主,現如今一朝淪為階下囚,落魄景象自是不可言喻。
“你看什麼!”漠陽凶狠的看著怔住的柳駙馬,心間又羞又惱。
柳媚兒見她隻著單薄衣裳,麵色更是蒼白消廋的緊問:“你方才在哭麼?”
漠陽偏頭避開探來的憐憫目光恥笑道:“我是堂堂漠國公主怎麼可能會哭!”
“可是……”柳媚兒欲言又止的停了下來,隻得改口道,“那你怎麼一個人關在外間歇息啊?”
“為什麼?”漠陽反問了句,滿眼都是恨意道,“還不是因為你們薑國背信棄義連同鳳國一並偷襲漠國,我才落得如此境地?”
柳媚兒並未立即應話,而是暫且將隨行的物件放至一旁,而後進了客棧。
漠陽見她冷漠轉身,隻以為她是要離開,便沒再去看她。
奈何手腕被綁的太結實,漠陽想掙脫都沒有法子,手腕都被磨出血來了。
客棧內的將士喝的正盡興,柳媚兒詢問一個將士:“為何將漠陽公主關在外麵?”
“柳大人,您是不知道那個漠陽公主的凶殘,咱們好幾個兄弟都被她抹了脖子,現下誰都不敢靠近她。”
“一路上她不吃不喝,我們都打不過,這要是放走她,那可是大麻煩了。”
“是啊,要不是我們仁慈,否則早就宰了她為兄弟報仇。”一個將士紅著眼憤憤不平道。
柳媚兒見此也不再多問,隻要了些食物和熱茶而後獨自出客棧。
漠陽看著去而複返的人,眼眸有些驚訝卻未曾出聲。
“這天冷你不吃些東西,真的會餓死的。”柳媚兒用油紙包著肉餡餅透過牢籠遞至她麵前。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漠陽偏頭避開咬牙切齒的罵道,“你們薑國人滅不了漠國的,將來我們漠人一定會卷土重來殺光你們!”
柳媚兒見她不肯吃隻得應:“你不吃不餓隻會餓死,將來還怎麼向我們薑國報仇?”
漠陽微愣不語,眼眸含著淚道:“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要殺要剮隨你們處置!”
“我們不會殺你的。”柳媚兒見漠陽眼眸閃爍,猶豫的出聲,“或許你不信,可漠國滅亡更多是咎由自取,那般強大的帝國,若非內部動亂,豈非薑國和鳳國能滅之?”
“你說什麼!”漠陽怒目而視,張嘴狠狠的咬住柳駙馬的手腕。
“嘶”當鮮血自衣袖間滴落時,柳媚兒疼得禁不住溢出聲來。
眼下薑國將士本就對漠人心懷不滿,若是自己出聲怕是漠陽或許會遭受到更嚴酷的對待。
俘虜,在他國從來都是不當人對待的。
要不是黛姐姐下令,薑國士兵恐怕早就殺了漠陽。
溫熱的眼淚無聲的滴落至手背時,柳媚兒看著原本咬住自己的人鬆了口。
漠陽吐下口中血水絕望道:“你為什麼不叫人來!”
如果她大喊將士們求援,漠陽覺得自己或許就以死解脫了。
“我不想讓你死,長公主也不想讓你死,你該好好活著的。”柳媚兒疼得手腕都快失去知覺。
“我若是好好活著,將來一定會帶領漠國鐵騎踏平你們薑國每一寸土地!”漠陽威脅道。
柳媚兒探手撿起那掉落的肉餡餅放置一旁而後拿出幹淨的餡餅遞過去應:“那你也要先吃飽才有力氣複國啊。”
漠陽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人張嘴咬住餡餅惡狠狠威脅:“我複國之後,第一個就殺了你。”
“嗯,我知道。”柳媚兒擔心她吃的太急會噎著,又給她倒了些茶水,“小心燙,慢點喝吧。”
“你不要假仁假義,我不會上當的!”
柳媚兒見她大口的喝著茶水,猜想她一路應該是真的沒吃什麼東西。
待從客棧端出來的食物都已吃光,柳媚兒收拾著茶碗準備起身。
“你剛才為什麼說我們漠國滅亡是咎由自取?”漠陽不服的看著麵前的纖瘦書生。
“漠國皇子們的爭權導致漠國無法迎敵,而你兄長更是被手足兄弟所殺,這就是事實。”柳媚兒猶豫的說出心中所想。
漠陽眼露哀傷道:“我將來一定要殺了漠泰那混蛋!”
自己皇兄那麼信賴他,甚至答應合盟結果……
柳媚兒見她好似還不知曉漠泰的死訊便出聲:“聽說漠泰已經被鳳國處死,你不用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