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宴想自己其實一直是知道母親和初叔叔之間有過些什麼,隻是之前說的那種小孩子趨利避害的天性而刻意忘記,特別是五歲後初叔叔家搬離筒子樓,更是覺得沒有擔心的必要,因此很是放心地將這幾樁對自己來說不算開心的事忘得徹底,今朝想起來,頗有些無力。
言宴將腦袋耷拉到桌上,方才想了許多,有些腦仁疼。這時腦袋被輕輕拍了一下,言宴轉過頭,睜開一隻眼“怎麼了?”
陳渠聞抬起手腕,將表給她看,快一點了“太後,小的餓了,咱能先吃飯,一會兒再思考深刻的人生問題不?”看著身邊的人皺著眉想了一個上午,攤著的書動都沒動,眼看著快要過了飯點,陳渠聞舍身提醒。至於在想些什麼,陳渠聞知道,不該問的。她從不對自己說事,或者說,她從不讓自己太過靠近她的生活。有時陳渠聞想,自己這男朋友當得也真是前無古人的沒出息,不是沒想過要放手,誰都會累,但每每真的要放手了,卻舍不得了,陳渠聞不禁罵自己賤骨頭,卻一邊罵著,一邊甘之如飴。
言宴眨眨眼:“準奏”
吃飯的時候,言宴問陳渠聞:“你們男生是不是都和老爸不對付,和媽媽特別親?”初因和他父親總是一副客氣得像陌生人一樣的疏遠態度,言談舉措一板一眼,旁人看了都別扭。
“可不?”陳渠聞放下手中的飲料杯,“有個詞叫俄狄浦斯情節,聽說過?”
言宴細細地嚼著嘴裏的牛肉,咽下,方點點頭:“恩,戀母情結。一直以為是弗洛伊德故弄玄虛,真有理?”
陳渠聞煞有介事地點頭:“何止是真有理,簡直是真理。”摸摸下巴,有些感慨“我和我們家老頭,用老太的話說就是階級敵人,一言不合就要幹仗;和老太呢,現在一天不打電話都不行”複又笑笑“說歸說,不過階級敵人總歸是我爸。”
言宴若有所思:“那誰欺負了你媽,你不得跟人家死磕?”
陳渠聞極有氣勢地一擱筷子,啪!“丫不想活了,小爺滅了他。”
言宴嚇一跳,拍拍心口:“還好我沒得罪您高堂。”
陳渠聞忙安撫後方:“這特殊問題特殊對待嘛,太後您在該原則的適用人群之外。”
言宴想,還真是給自己猜對了。那他這是,替他母親抱不平來了?
言宴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嗬,自己還沒給自己父親喊冤呢。以為她不知道當初他們家時怎麼突然搬到上海去的,父親這綠帽子戴得可是不小。
可是言宴又突然能明白初因的這種感情的反複。他這是,自己和自己較勁。
子女於父母,手心手背都是肉,有時,父母於子女又何嚐不是?恨,該恨;恨,又恨不起來。正因為這該恨而又恨不起來的人,強烈的情緒沒有發泄的借口,言宴不禁自嘲地想,電視裏演的一個人對著對麵的山大喊的情節還真是有現實的基礎。言宴此刻真想這麼幹。
給初因打電話,言宴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牆上“初因,我讓你恨,你也,讓我恨,好不好?”
良久,電話那頭傳來初因吸鼻子的聲音,言宴便想,十二月了,即便是那邊緯度低,也應該轉涼了吧?他說:“好。”
眼角有眼淚簌簌落下,言宴其實很少哭的。“仍讓我愛你,好不好?”
又是良久,那邊似乎真的很冷了,初因一直在吸鼻子“好”
言宴掛斷電話,轉過身靠著牆滑下,緩緩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