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滑州、濮州、曹州、宋州、許州、毫州等周邊州郡的節度、刺史、兵馬使等官員齊聚城下,搶著向新主子表忠,場麵極其熱鬧。饒是這兩個月已經見多了納降儀式,李誠中仍舊唏噓不止。要知道這可是汴州,是梁王經營了近二十年的老巢,也是這個時代與蜀中成都府比肩的天下最繁華富庶之城。雖說此時的汴州還遠遠沒有達到後世令人為之驚歎的高度,但也是這個時代的頂尖水平了。
更重要的是,汴州對於河南的政治意義極其重大,對於燕軍來說,占領了汴州,便幾乎可以宣告成立了才不到一年的大梁已經“亡國”!而對於河南的其他地方,那些還沒有上表納降的將領來說,他們從此隻能稱為“大梁餘孽”,占據汴州,便等若占有了“大義”,這是“天命所歸”的昭示,代表著人心的向背!
一座城池的意義,在這個時代遠遠要比後世更重大。
李誠中下馬,伸開手掌,手心向上,雙臂輕輕一抬,示意降官降將們平身。他臉含微笑,不停的頜首示意。這幅做派是李誠中自個兒漸漸體會出來的,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但效果極佳。在他的舉止下,降官降將們都覺得這位皇室貴胄是如此的和藹可親,態度溫和而又體現得那麼莊重,在平易近人間卻透露著一絲淩然不可侵犯的威嚴,令人想要接近卻又不敢接近,直欲納頭便拜。大多數人不約而同的升起一種“不愧是天家血脈”的感慨。
穿越七年,李誠中終於在自己身上聚起了王霸之氣,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李誠中穿行在降官降將的隊列之中,左手拉著袁象先,右手牽著蔣玄暉,從汴州城門而入。他的話雖然很少,始終都是臉露微笑,但偶爾發出的讚許和鼓勵之言,都讓蔣袁二人激動得渾身顫抖,也令在場的大梁故吏們豔羨不已。
在喜怒無常、動輒呼喝打殺的梁王帳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那麼多年,何曾見過這般寬容優厚的主上?絕大多數人都如沐春風,心頭大定,自覺“不虛此降”。
進入東門,沿大街兩側一字排開數十輛囚車,都是袁象先和蔣玄暉兵進汴州後抓獲的重要人物。左邊一排是梁王家室親眷,以梁王之母和廣德靖王朱全昱為首,其後是梁國夫人張惠、孺人陳氏和李氏等美婦,然後是世子朱友裕、郢國公朱友珪、均國公朱友貞等幾個兒子,以及一眾梁王直係眷屬。右側則是不願降服的文臣武將,以節度判官裴迪為首,其後是長史謝瞳、汴州刺史劉捍等。
其實這些被囚於車中的人裏麵,不少是被蔣玄暉和袁象先拿來充數的,很有一些願意歸附燕軍者,隻是因為不知道情況,在蔣袁兵馬入城時做了些微抵抗,因故都被打入了囚車之中。比如朱全昱、比如劉捍等。
朱全昱是梁王親兄長,朱家生子三人,老大朱全昱、老二朱存、老三朱溫(全忠是天子賜名)。其中朱存和朱溫都跟著黃巢去搶東西了,隻留下老大朱全昱在家服侍母親,給人幫傭維持生計。朱溫發家後,將母親和長兄接到身邊,朱全昱才擺脫了貧困。
與兩個孔武有力的弟弟不同,或許是受了身為鄉村教習的父親熏陶,朱全昱本人有著一股濃厚的儒家情結,朱家老三成為一方藩鎮他倒是沒說什麼,可當朱溫兵圍鳳翔、遷都洛陽、屠殺朝臣等一係列事情做下來以後,朱全昱就開始看不慣自家這個三弟了。
有一次,他在喝醉了之後,指著梁王的鼻子怒斥,說“朱三,你不過是一個碭山子弟而已,如今有了那麼大的權勢,難道還不知足嗎?天子待你不薄,你是不是想恩將仇報,顛覆社稷?你自己想想,這個位子你坐得了麼?你想要斷絕大唐三百年國祚,將來必定給咱們老朱家引來滅族之禍!不信咱倆打賭,看看是不是這個結局。”
兩兄弟就此不合,他也懶得見自己三弟這幅嘴臉,幹脆跑回碭山老家呆著。這次回汴州是聽說了梁王戰敗,趕來安撫母親的,卻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避居鄉下,就被抓了起來。
此刻見了李誠中,便在囚車內高呼:“殿下,某家知罪了,還請殿下寬宥老母!若是尋到朱三,某願前往說服朱三向朝廷歸降!”朱全昱並不是為了活命而求饒,他確實覺得自家兄長做得不對,眼前之人又是李唐宗室,代表著大義名分,所以認起罪來可謂真心實意、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