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梁王沉默不語,敬翔加重語氣道:“效桓公舊事,會盟諸侯,還可北伐夷狄!”
這句話,令梁王更加砰然心動。當年齊桓公尊王攘夷,尊的是周天子,攘的是夷狄。北擊山戎,難伐楚蠻,最終成就一代霸業,號令所向,諸侯無有不從。誰敢不從,就召集天下諸侯打誰!
讓梁王心動的是,所謂夷狄,眼前的河東不就是其中之一麼?眾所周知,晉王李克用本姓朱邪,為沙陀人,除了晉王本人以外,河東大將中至少一半都出自沙陀。沙陀又名處月,為西突厥一部,再往上追溯,河東大將們都是匈奴!
“怎麼做?”梁王大感興趣,向敬翔問策。
“大封天下,會盟東都,北伐河東!”敬翔十分鄭重的吐出了十二個字。這十二個字雖然很短,卻意味著宣武的策略將發生重大的改變,對於天下形勢的影響,將起到根本性的作用。
敬翔的話音剛落,沒等梁王有所表示,節堂內的諸文武立刻群情湧動,一片嘩然之後,人人臉露興奮之色。
朱友寧帶頭,第一個躬身進言:“叔王,敬相所言極是,某附議!”
氏叔琮是第二個響應的:“某附議!”
接下來是朱友恭、張歸厚等等大將,人人附議。就連梁王身邊最親信的王彥章、王晏球二人,也加入了附議之列。
“某附議……”
“某附議……”
“某等附議……”
每個人都受其鼓舞,向梁王請令,堂上興高采烈,唯獨敬翔和李振二人不發一言。
敬翔暗道:“糟糕!算來算去,卻沒算到眼下這一出!”但建議是他提出的,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轉圜,於是眼望李振。卻見李振隻顧低頭看著自己腳前一畝三分地,渾然沒有把自己牽扯進來的意思。
梁王本來還覺得此策可行,可見了堂上眾將們的歡呼,卻忽然沉默了。良久,方緩緩道:“此事太過重大,孤需要思量思量。也罷,今日就議到這裏。”說完揮了揮手,讓文武們都自行散去。
出了節堂,朱友寧、氏叔琮、朱友恭、張歸厚等大將興奮的聚在一處熱烈談論,繼而又來到敬翔麵前,對他的妙策爭著誇讚了一番。敬翔隻能無奈苦笑,他知道這些軍將們的心思,如果宣武真的施行“效戰國”之策,等到分封天下藩鎮的時候,是否就意味著他們也有機會了呢?
敬翔在堂外來回踱了片刻,暗自琢磨著,覺得很有可能因為眾將們的爭相附議,反而會令梁王打消這一念頭,於是重新理了理思路,再次求見梁王。可是他沒有見成,傳稟的軍官告訴他,梁王太過勞累,已經休息了,今日一律不見。
到了第二天,敬翔再次求見,卻仍然被擋駕在外,梁王不止不見他,所有人都不見,內堂中傳來的消息是,梁王病了,身體有恙,需要靜養幾日。
這一靜養,就是半個多月,好在河東並沒有發起大規模攻勢,否則宣武軍必然手忙腳亂。半個月的工夫,敬翔在節堂上的建議不脛而走,悄然傳遍了軍中高層,坐鎮陝州的康懷英、練兵秦州的張存敬和李思安、駐守澤州的賀德倫和侯言等人,都紛紛書信敬翔,詢問此事,並且暗中給他送來了厚禮,希望到時候敬翔能為他們美言一二,令敬翔哭笑不得。
就連留守汴州的節度判官裴迪也送來迷信,詢問此事究竟。不過裴迪沒有在信中托他“美言一二”,反而是婉言責備了他幾句,說此策雖然可行,但卻不該在節堂上拋出來,傳得人人知曉。敬翔對此隻能回書致歉。
進入十二月以後,梁王繼續“養病”,不過因為河東向翼城發動了進攻,所以公文書信能夠通暢無礙的送進內堂了,隻不過梁王依舊不見任何人。
敬翔知道梁王身體無恙,他的病是心病,敬翔有心向梁王進言,卻得不到梁王的回應。他又將自己的策略詳細敘述了一番,送入內堂,可梁王仍然不做隻字批語。於是敬翔終於明白,梁王不願意“效戰國”,不願意大封天下。敬翔知道梁王的心思,可眼下宣武雖然號稱強盛,卻無論如何還做不到底定宇內的地步,反而處處危機,放眼四周,全是強敵,如果不行此策,怎樣才能破局呢?
一時間,敬翔也感到了幾分煩躁和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