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四條巷中的張宅,老都頭送走了來自平州的信使,看著堆在桌上的那些錢,內心深處湧出一陣自豪。這些錢是自家二郎張興重兩個月的軍餉,一共八貫,每月四貫。餉錢的旁邊還放著一封二郎寫回來的家書,家書的內容很淺白,老都頭勉強能識字,自然也看得懂。
自家二郎已經成為了平州軍的檢校都頭、秩別任勇副尉,正九品下。老都頭自己從軍一輩子,臨了也不過是個都頭、秩別任勇校尉,正九品上。對於自己二郎能夠在如此年輕就幾乎達到了當年自己的最高峰,他既興奮、又激動,二郎還年輕,將來必定會有更好的前程,作為父親,老都頭由衷的高興。信使明日就要回轉平州,他準備立刻寫好回信,明日一早就請信使帶回去。信的內容也已經想好,除了告知二郎家中一切平安之外,還要仔細叮囑他一番,讓他在那個李禦侮的麾下好好幹,作戰時一定要奮勇向前,不可稍有退縮。
老都頭想起了那個李禦侮,那個當時一起同二郎來家中做客的小夥子,那會兒老都頭就覺得這個年輕人說話做事便顯得有些與眾不同,沒想到了如今竟然成了自家二郎的上司,自家二郎還在那個年輕人的指揮下在榆關打了一個漂亮仗,也因此升了官。老都頭還想起了同來家中做客的其他年輕人,如今那些年輕人都聚攏在了李禦侮的麾下,成了一個緊密的團體。依照老都頭從軍一輩子的經驗,他還打算在信的末尾叮囑二郎,將來若是這些年輕人抱團立下山頭,二郎一定要知進知退,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切莫去爭那些不該爭的事情。
老都頭自個兒在心裏盤算好了信怎麼寫,才吩咐圍在身邊的老婆子去取出筆墨紙硯,同時讓蘭兒去沽些好酒,切幾斤肉脯回來,今晚他要一醉方休!正在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老婆子立刻聽話的打開了櫃櫥,蘭兒則滿臉帶笑的去灶房取了食籃,出門之際,又聽老都頭大聲囑咐,一定要沽些好酒,不要吝惜錢財,最好是明月酒樓的“香千裏”!
蘭兒點頭答應了,開開心心的哼著小曲去沽酒。明月酒樓的“香千裏”可著實有些貴,張家不是大富人家,老都頭一年喝不上幾次,蘭兒打算這次多沽一些,既然兄長升了官漲了餉,那就讓老父這次喝個痛快!
明月酒樓地處東市最繁華的地段,向來便是幽州達官富豪們邀客飲宴之所,蘭兒先去羊馬市街切了兩斤羊腿,小心的放入食藍,然後又來到明月酒樓,在大堂下等候了片刻,提了一壇“香千裏”。
沽酒的師傅以前是老軍出身,說起來還是當年老都頭的部下,見蘭兒一次就沽了這許多,忍不住笑問:“你家大人遇到什麼喜事了,這是要準備大醉幾日?”
蘭兒抿著嘴道:“陳叔說笑了。兄長在邊軍遷了都頭,大人很是歡喜,家中準備慶賀一番。”
陳師傅自然是恭賀了幾句,又去廚下取了幾樣食材,通通塞入蘭兒的食盒,說是添個彩頭,蘭兒才道謝著出來。
緊挨著明月酒樓的是一家綢緞鋪子,蘭兒望了望裏麵碼得整整齊齊的一匹匹絹布,猶豫了片刻,舉步邁了進去,剪了半匹如絲般的錦緞,才心滿意足的抱在身上出來。老父老娘的那身布服實在太舊了,蘭兒想給老人家各自裁身好衣裳,過年的時候穿在身上,一定貴氣。兄長如今已經是不小的軍官了,自家爹娘也要有配得上身份的行頭才好。
剛從綢緞鋪子出來,蘭兒忽然被兩個兵卒攔了下來。自打蘭兒逐漸長成,身段和樣貌漸顯風華之後,這種境況便時有發生。蘭兒也應付自餘,當下便冷著臉道:“二位自重。某家大人是原來衙內軍做過都頭的,如今兄長也在平州軍做都頭,二位還是自行離去的好,免得紛爭起來大家都不爽利。”
一般來說聽了蘭兒的話,那些宵小之徒多半就會灰溜溜的自行離去,個別凶一些的也頂多扔下兩句狠話,最後也會不了了之。卻不想這兩個軍卒聽後沒有走,其中一個還道:“小娘子莫要誤會,某二人隻是有事相詢,未敢有絲毫歹意。”
蘭兒一愣,問道:“何事?便請二位明說。”
那軍士道:“兩月之前,不知小娘子可曾在這明月酒樓救過一個醉漢?”
蘭兒想了想,道:“醉漢?遇到過一個,不過談不上‘救’字罷了。”
兩個軍士臉上一喜,那當先的忙問:“後來小娘子可是請了車駕送那醉漢回轉軍營?”
蘭兒點點頭:“是又怎樣?莫非有錯?”
兩個軍士大喜,同時躬身道:“小娘子家在何處?家中大人、兄長是誰?還望告知某等。”
蘭兒疑惑道:“那醉漢是誰?你二人又是誰?”
當先那軍士忙道:“小娘子不須擔憂,此番隻有好事,沒有壞事。某等是王指揮使府上家丁,早已在這酒樓前守候多日了。小娘子當時所救之人,乃是某家將主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