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最近老做同一個夢,夢見“算了”中的那些蘭花又開了。蘭姐仍舊像個孩子似的,拉著落顏和可可的手,興奮的說:“你們看,開花了,蘭花開了,蘭花終於開了……”而諾洪總是站在蘭軒的那邊對我說:“丫頭,你是我的公主……”
我從床上爬起來為自己倒了杯酒,很烈的那種,仰起頭一飲而盡。然後,光著腳,戴上耳機,把搖滾開得最大,享受那種從腳底傳來的刺骨的寒冷和耳朵裏慘烈的呐喊,還有那種無處可逃。
蘭姐說:“丫頭,回來吧,回‘算了’,大家都惦記著你”。
“大家是誰?是不是也包括諾洪?”
那一刻,我笑得蒼白而疼痛。
於是,記憶深深淺淺,斷斷續續,連著那些鈍重的憂傷,想起,總在經意和不經意間。
“算了”是家私人公寓,我們都叫公寓的主人蘭姐,因為她總是種各種各樣的蘭花,春蘭,蕙蘭,劍蘭,寒蘭,墨蘭……知名的,不知名的。每當蘭花盛開的時候,她總是拉著落顏和可可的手,興奮的說:“你們看,開花了,蘭花開了,蘭花終於盛開了”,然後快樂得像個孩子。後來才知道,在很多年前,也是蘭花盛開的時候,蘭姐的丈夫對蘭姐說,他要去闖世界,要讓蘭姐過上好日子,並承諾下次蘭花盛開的時候就回來。可蘭花開了又謝了,謝了又開了,蘭姐的丈夫始終沒有回來。有人說蘭姐的丈夫在外麵發了,有人說蘭姐的丈夫又結婚了,他們都勸蘭姐去找那個男人,可蘭姐卻搖搖頭說:“算了”,於是把以前的公寓取名為算了,讓落顏,可可,諾洪和我住到了她家。
九月的平昌城,總是被夕陽染得一半通紅,一半金黃。我化了綠色的眼影,坐在諾洪的單車上,從夕陽中穿影而過。諾洪總喜歡我畫綠色的眼影。他說畫綠色眼影的我就像傳說中的公主妖姬,冰冷而傾國傾城。
我把頭帖在諾洪的後背,聞他身上那種淡淡的煙草味。
諾洪是那種隻抽煙不喝酒的孩子,他說喝酒的人是寂寞和頹廢的,他從來都沒有憂傷。
我喜歡看他抽煙的樣子,先吸一小口,再吸一大口,然後吐出一個又一個漂亮的煙圈。我總是在旁邊像個學舌的孩子一樣,重複的數著那些煙圈,一、二、三、四……然後看那些煙圈消失,突然就不知所措的問諾洪,有一天你會不會也像這煙圈一樣在我的注視中,慢慢的,逐漸就讓我看不見,讓我找不到,就消失在我的視線離。他總是用手摸我的頭,叫我,公主。
是的,他叫我公主,不是丫頭。
街上有家韓式料理店,叫“E路有你”。諾洪告訴我,“E”便是“一”的意思,所以大家也叫它“一路有你”。我和諾洪經常去那裏。總是找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我說那樣就可以看到窗外的十丈紅塵。指指點點的說他們(她們)愛錯了人,諾洪說我像個哲人。那兒的菜都有非常好聽的名字,像什麼,踏雪飛鴻,海枯石爛,緣續今生,淚雨飄香……不過我最喜歡的是一道叫誰在亂舞的湯,淡淡淳淳的那種,諾洪每次叫的都是海枯石爛。
很多次我都很想問他,為什麼每次都叫那道菜,為什麼總是海枯石爛,是不是真的有一天大海枯了,石頭就會爛掉,是不是就像沒有了愛,心就會走向滅亡?可我一直都沒有問出口,或許是以為不敢吧,但又不知道害怕的是什麼。
所以人有時候,是很悲哀的動物,千辛萬苦,費盡心機的去打造一個牢籠,卻把自己關在裏麵,上了鎖,把鑰匙藏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然後苦苦哀求外麵的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殊不知道能放我們出去的那個人,卻是我們自己,隻有自己才又打開那把鎖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