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也顧不上會不會被人看到了,下頭可不是直壁,她動作慢點伯兮不知會撞成什麼樣,虧她反應快,動作也夠快,在伯兮撞到石頭前抓住了他的手,她自己在石頭上蹬了一下,將伯兮一抬一扶,這山不高,落下來的高度有限,他們同時落到了下麵街上。
伯兮比她高半頭,想抱起他相當不容易,隻能用扶的,她一邊攔腰去扶伯兮,一邊就用神識查探他的狀況。
被發現事小,他的傷才要緊——哪知道這時伯兮低下頭,毫無預兆地衝她露齒一笑。
顏曉棠從頭到腳的懵了,所有聰明才智一朝回到娘胎裏,兩隻眼睛裏映出的隻剩下伯兮這個笑——
眼角上翹,眸子低垂,淺紅的唇瓣間露出白白一線,笑得好稚嫩,突然間變小了一樣,成了少年的樣子。
距離本來就近,伯兮還低下頭,桂仙釀的甜香混著冰雪味道撲麵而來,顏曉棠窒息了。
“大師兄?”
伯兮不說話,又湊近了一分,顏曉棠這時渾身都酥了,一個沒扶穩,伯兮踉蹌了一下,身體歪得幾乎全靠到了顏曉棠身上,顏曉棠這才遲鈍地意識到伯兮是喝醉了。
他笑得好軟,身體也好軟,平時的凜冽刻板竟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來,眼角、嘴唇被佳釀染紅,暈著水色,雙眼看哪裏都沒有個焦點,站也站不太穩,卻還是不慣跟人太貼近,剛把顏曉棠靠了一下,就想憑自己站穩。
顏曉棠試著再把距離拉近,沒想到伯兮連路都不看地往後退,為了不讓他一腳踩進溝裏去,她隻好放開手臂,心裏一動,用右手握住了伯兮左手。
指掌相觸,她沒有特別用力,任由伯兮的指腹劃過她手心。
眼看兩個人的手就要分開,伯兮會因為沒有扶的地方摔倒,他忽然回握住了顏曉棠的手。
顏曉棠聽到伯兮咕噥:“是你。”她粲然一笑,這才用力抓住他。
“是我。”
就說穀風怎麼能跟她比呢?她對伯兮來說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她會在以後讓其越來越明顯。
不過問題跟著來了,五小碗桂仙釀就把伯兮灌醉了,他會不會失控?
顏曉棠匆匆觀察了一下周圍,剛剛正碰上附近有人打翻了燈籠,現在那邊還有幾個人忙著踩跳撲火,街上大部分人沒有看到他們,但旁邊糖水鋪子裏的老兩口定定地看過來,不用說是看到了。
顏曉棠牽穩伯兮,盡量往暗處避,對那老兩口甩下一句:“看什麼?沒見過高手!”
即使被當成有毛病的江湖人,也比被識破要好,這句話是無可奈何之舉,不過連她自己聽了都覺得很欠揍。
走出幾步後,伯兮的步子稍微穩了點,隻要顏曉棠不放手,他就不會東倒西歪。
看起來兩個男人手拉手,有那麼點奇怪,但這種問題都不是問題的,因為真正的問題是顏曉棠沒想把伯兮帶到人群裏,連鬥篷也沒有準備,即使挑著暗處走,才走出幾丈遠,就有人注意到伯兮了。
顏曉棠的個子比月出還高,相對於師兄弟們來說月出確實有點矮,但他在北境也算不得很矮,所以顏曉棠其實跟街上很多男子差不多高的,不出挑,但裝成男子綽綽有餘,而伯兮比她高出半頭——不要小看這半頭,擠在人流裏的時候,即使高一個頭蓋骨,也跟西瓜地裏冒出個冬瓜一樣明顯,這就注定了周圍人隨意瀏覽街上夜景的時候,會在伯兮這多停留個片刻。
沒有晦金符的遮掩,又沒有鬥篷這種擋臉的東西,一眼掃過的人也會將挪開的目光挪回來。
伯兮不止跟周圍人迥異,他跟這座浮燈灩影的城池都是格格不入的——形柔而神利,藏鋒含銳,撞進眼底便是一片摧枯拉朽的攻城掠地,誰守得住?
顏曉棠聽到有人低呼:“啊!那個人,是瓊饗宴上來的吧?”不遠處的酒樓裏正在唱“瓊饗宴”,那是出戲,講諸國美人被天子召進宮赴宴的戲,沒有逗趣的也沒有武鬥的,就是扮相豔麗招人喜歡。
顏曉棠一邊牽著伯兮盡可能快走,一邊唾棄,那瓊饗宴的扮相花哨得一塌糊塗,擺明是用衣飾妝容來奪人視線,也配跟伯兮相提並論?這人什麼眼睛?一定長歪了!
伯兮邊走邊迷迷瞪瞪地看著顏曉棠笑,顏曉棠不敢多看他,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掉進幻境裏去,到時候盡顧著看他連腦子都丟了。早知道還是應該求師父做個晦金符帶來的,這才牽著伯兮走了不遠一截,就後頭有人跟,前頭有人圍了,還不分男女老少,一個個眼睛帶鉤子,鉤住就不放。
她躁得想發火,伯兮兀自不覺,熏熏然地被牽著走,不時踉蹌一下,引來一陣陣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