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棄婦,多情空餘恨(2 / 3)

清代文人姚際恒在他的《詩經通論》中稱這段讚美是“千古頌美人者,無出其右,是為絕唱”,確實如此,後世描述美女的作品,幾乎都逃不出莊薑的這幾個標準,千古美人也就都逃不掉莊薑的影子。無論是曹植《洛神賦》的甄洛,還是白居易《長恨歌》的楊玉環。

莊薑確實是個大美女,還不同於之前以驕奢淫逸留名的妹喜、妲己等,妹喜、妲己這幾個美是美,不過可都是著名的“狐狸精”,鬧得國破家亡的。而莊薑卻有著難得的好心腸,不幹預朝政,還替亡故的夫君送歸妾。更可貴的是,莊薑並不是徒有虛表的花瓶,而是位才華出眾的詩人。

不過,自古紅顏多薄命,上天在賦予女人美貌與才情的同時,總是要搭上悲慘的命運,似乎隻有這樣才顯上天的公平。作為美色、美德、美才兼具的標準美女,莊薑自是難逃一“悲”字。上蒼給了她驕人的容顏和尊貴的身份,但卻沒有賦予她一段好姻緣。在她風風光光被嫁之後,卻因為沒有生下孩子,遭受到了衛莊公長期的冷落,甚至還受到的脾氣暴躁的莊公虐待。莊公之後又先後娶了陳國的厲媯和戴媯為妻享用。

此時的莊薑,也隻能在詩歌中寄托自己的思想感情了。在《終風》、《柏舟》、《日月》等作品中,她把自己的不幸福展現出來,並沒有因為丈夫的遺棄而呼天搶地的痛哭,或者失去生活的勇氣。

在莊公死後,她又遭遇了殘酷的宮廷奪權的一係列政變:戴媯生有一子稱作桓公,莊薑視若己出,對他十分疼愛。但桓公繼位不久,就被莊公的另外一個兒子州籲所殺,痛還沒有完結,州籲又死在了衛國人手中。

作為一個女詩人,莊薑經曆了這麼多變故,人間的悲涼是無法訴說的,隻能通過詩詞在寄托悲哀,繼續生活下去。這個堅強而偉大女人,雖然步履蹣跚,但還是走到現實的麵前。與李清照是那麼的相似,前半生明快幸福,後半生漂泊顛吏。

張愛玲說,“一個城市的淪陷,隻是為了成就一場愛情。”那麼眾多的變故是不是也隻是為了成就一個女詩人?也許真是“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吧。醜女的不幸,大多相同,而美女總是各有各的不幸。

還有白兩黃金求得司馬相如《長門賦》的阿嬌,“夜曼曼其若歲兮,懷鬱鬱其不可再更。”“妾人竊自悲兮,究年歲而不敢忘。”想當初漢武帝要“金屋藏嬌”,最終卻別在長門宮,終老不得見,更為可悲。求得的詩詞再好,難得喚回故人心。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司馬相如妻子卓文君的身上,不過聰明如卓文君的女人很少。司馬相如發達之後想要納新人入戶,卓文君沒有哭喊,卻理智地拿出自己的智謀來贏回屬於自己的幸福,不悲不急寫下一首《白頭呤》,“……聞君有二意,故來相決絕。願得一人心,終老不相負。……”

以退為進的進攻方式,使得司馬相如讀詩時自慚形穢,自愧不如,最後取消納妾的念頭。麵對愛情,受到傷害,不過卓文君最終還好贏得了自己的幸福。其實,這些古代女子不過是男人掌中的玩物,不論如何爭取,幸福都隻是曇花一現而已,不如仿效《日月》中的那位女子,既然丈夫已經不再愛她,便對著太陽和月亮起誓,在事情還沒有完全惡化之前,就先放手離去吧,獨自療傷,獨自舔舐傷口。

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愛情,如一張網,網住所有的男男女女。在愛情麵前誰不會受傷?摔得頭破血流在所難免,詛咒不是解決的方法,哀怨也隻是發泄。受傷是小,要學會自我療傷是大。希望《日月》成為過去的歌,而現在的歌裏不會再有受傷。

曾是驚鴻,今日卻不如歸

——《邶風·穀風》有感

在風吹簾攏的午夜夢回之時,男子睡眼惺忪的看著身邊熟睡的妻子,歲月的流淌在她曾經絕世的容顏上刻下了痕跡,風華不再的麵貌令男子頓感陌生,難道自己真的就要和一個韶華不再,人老珠黃的女人過萬下半生嗎?

翻身再次睡去,這樣的懷疑和失落想來是眾多男子的通病,而古往今來,因為地位提升而拋棄糟糠之妻的男子也是大有人在,當現在和過去已經脫節的時候,妻子枯老的容顏就好像是一麵鋥亮的銅鏡,照見的是往昔美好的歲月,還有男子內心那齷齪的念頭。

習習穀風,以陰以雨。

黽勉同心,不宜有怒。

采葑采菲,無以下體?

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行道遲遲,中心有違。

不遠伊邇,薄送我畿。

誰謂荼苦?其甘如薺。

宴爾新昏,如兄如弟。

在《邶風·穀風》中,如同一切童話故事的開始一樣,這裏的男女也是從依戀中走來,在山穀的大風聲中,在漫天的陰雨中相互立下不離不棄不忘記的誓言。本以為誓言很長,哪能料到比風還輕,當日的野菜再難吃也甘之如飴,隻要是快樂的因緣,任何苦難都可以吃得消。

但是好景不長,在男子境遇好轉之後,就立刻愛上了別人,當日同甘共苦的妻子成為了他的負累,成日拳腳相加,於是引出了妻子無限的哀怨:

不我能慉,反以我為讎,

既阻我德,賈用不售。

昔育恐育鞫,及爾顛覆。

既生既育,比予於毒。

我有旨蓄,亦以禦冬。

宴爾新昏,以我禦窮。

有洸有潰,既詒我肄。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當幸福不再時,渭河的水也變的渾濁,看著丈夫和別的女子喜結連理,原配隻能苦苦忍耐,但這樣還不夠,丈夫還要對當日的妻子誹謗重傷,不讓她去自家的魚塘,不讓她碰自家的魚筐,讓她無處可去,無處可呆。絲毫沒有顧及當日的夫妻情分。

妻子無奈的哀歎,當日雖然清貧,但卻能相濡以沫,今日生活富裕了,卻容不下她這個女子,反而像是急於脫手的貨物一樣,想把她甩開,妻子辛苦準備好的過冬食物,隻是為了度過匱乏的冬季,卻成為了丈夫與新人結婚的積蓄,剝奪了妻子的勞動成果,還要對她惡言惡語,拳腳相加,絲毫沒有當日的溫情,那份海誓山盟,今日看來,就好像美夢一場。

這首長詩說新人換舊人,女主人公被丈夫無情拋棄,逐出了家門。這場“穀風”無論是緩風,還是狂風都在離家的女子心底增添一份淒涼。“習習穀風,以陰以雨。”可能原先是晴朗好天氣,之後頓時淒風楚雨,一種悲憤、淒涼的境地著墨紙上。中國的文人最擅長通過環境描寫來渲染氣氛,一直延續到如今的電視劇中,男女主角一吵架,跑出家門,迎麵就是一陣傾盆大雨。這陣風雨的效果極好,詩的憂傷基調、女子的哀怨形象隨之而出。

相比《江有汜》、《氓》來看,詩中的女子的哀怨則是一種克製、隱忍。先拿《江有汜》來說。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

不我以,其後也悔。

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

不我與,其後也處。

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

不我過,其嘯也歌。

《江有汜》行文句子很短,所要表達的感情也就覺得濃烈。“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這四言句子,短促有力,“大江自有分流水。這個人兒回故裏,不肯帶我一同去。不肯帶我一同去,將來懊悔來不及!大江自有洲邊水,這個人兒回故裏,不再相聚便離去。不再相聚便離去,將來憂傷定不已!大江自有分叉水,這個人兒回故裏,不見一麵就離去。不見一麵就離去,將來號哭有何益!”這些有感情偏向的敘述句聽出多麼的怨憤!

《氓》(這首詩較長,詩省略,後邊還將提到)中也幾乎是指著丈夫的鼻子來控訴,“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意思就是說,不再回想背盟的事了,既然已經終結了感情那就此罷休。惱怒、憤然,被拋棄之後決絕自立。

這個女子真的不一般,兩千多年前就可以把一個虛偽男子的愛情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出走似乎是在痛訴封建社會一夫多妻的罪行。而《穀風》中的女子隻是控訴自己所受的不公的待遇,雖然憤怒,卻始終沒有對背棄她的男子謾罵。她隻是在抒發自己的鬱悶,也許這樣他的丈夫就會被感染而自省,並沒有通過個人的努力來改變自己的處境。

這種形象也許是古代婦女的整體反映,在先秦時代的《穀風》中就已經定格。本來辛苦操勞家業想與他永結同心,誰知等日子好起來後不惜夫妻恩義要趕發妻出門,昔日同床共枕的丈夫為何變得這樣絕情?

“誰謂荼苦?其甘如薺。”誰說苦菜苦了,比起女子的痛苦,吃苦菜都像甜菜一樣。人是莫名其妙的動物,當一種更大的刺激代替了先前比較小的刺激的時候,小的刺激就微不足道了。在這裏,女子因為被拋棄的痛苦遠遠勝過了苦菜的痛苦,吃起來竟然有幾分甘甜,可見她的痛苦有多痛。女子似乎沒有一點地位,她給丈夫好言相勸,應該思念舊情,把自己收留,幾乎是苦苦哀求。《穀風》沒有一個明確的結尾,但想來丈夫是不會去重溫當日的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