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夢也想不到海灣戰爭10年來,庫巴經常遊泳的底格裏斯河已經淪落為一條散發著刺鼻惡臭的汙水溝。看到庫巴家鄉的河流受到汙染,就像我從小遊泳的北京什刹海受到破壞一樣難受。孕育巴比倫、亞述、空中花園、伊甸園、諾亞方舟等文明的母親之河逐漸枯竭,這是全人類的共同過錯。
Δ像小螞蟻般安詳地生活
中國商船早在1000多年前就已經停泊在底格裏斯河口,現在的河口有一座中國建造的灌溉發電係統。由於水利設施被嚴重破壞,沒有河水,雨水又少,農業成為很大問題。我隨意闖進巴比倫附近的Muelha村,將車靠近一處冒著炊煙的農舍。主人哈米斯·哈桑(Khamees Hasan)哼著小曲正在橄欖樹下擠牛奶,地上扔著一個巨大的塑料盆裏麵裝滿剛摘的小酸杏。這裏的農家一律沒有院牆,生活朝著田野開放,就像伊拉克人的生活傳統沒有遮攔。哈桑一家從1970年就住在這裏,他得意地向我一一介紹自己的三個兒子:哈桑、載頓、奧瑪爾;兩個女兒貝娜特和罕特。哈桑全家養了一群牛,種了10公頃小麥,還有一個果園。由於國際封鎖使伊拉克普通農民缺少農藥、化肥和機械配件,一些上遊國家趁火打劫,斷絕底格裏斯河和幼發拉底河的水源,要求伊拉克人“用一桶油換一桶水”。各種困難交織在一起,哈桑一家收入銳減,幾乎無法維持七口人的日常開銷。
哈桑夫人害羞地縮在廚房裏,正在準備傳統的阿拉伯午飯,主食大餅有點兒像我們新疆的饢。二兒子載頓正熟練地幫媽媽烤大餅,兩手插腰好像一個大男人。農舍很簡陋,廚房像個牛棚,烤餅的大爐子改裝自一個大號汽油桶,燒的不是柴火而是罐裝天然氣。在如此簡陋的地方,居然使用現代的天然氣,簡直不可思議。哈米斯夫婦身穿傳統的阿拉伯服裝,屋內彩電、冰箱、洗衣機都是日本的日立,看得出伊拉克農民生活水平早在10年前就已經現代化。哈米斯一家有兩個臥室、一個大客廳、一個帶抽水馬桶的洗手間,還有一個貯藏糧食的大貯藏室。哈桑夫人作為一個農婦不懂什麼大道理,“但上學總是一件好事”。孩子們手中的課本殘破不全,哈桑在一旁臉紅紅地解釋這些破損不是他家孩子撕壞的,由於國際禁運,紙張奇缺,沒有辦法印刷教材,他們現在使用的教材還是上一個年級學生剩下的。而且現在由於是幾撥學生共用,課本基本不能帶出教室,10年來這些課本不知轉了多少孩子的手。由於美英懷疑伊拉克正從石墨中提煉核物質,所以連鉛筆也列入禁運名單,我們帶來的幾把鉛筆成了孩子眼中的奢侈品。望著孩子貓爪般的小黑手裏捧著的破課本,我不由一陣心酸,想起“文革”中自己無助的童年。我把全身上下的小物件和幾萬伊拉克第納爾塞給哈桑的孩子,可他們隻收鉛筆,就是不肯收錢。
主人哈桑最大的夢想是莊稼能有好收成。大兒子哈桑想當醫生,二兒子載頓想當軍官,小兒子奧瑪爾想當工程師;不在場的大女兒貝娜特想當老師,小女兒罕特也想當醫生。孩子們都喜歡英語,這和伊拉克的傳統有關。盡管伊拉克和英美等英語國家處於戰爭狀態,但基於前英國殖民地的教育傳統,伊拉克人的英語普及水平仍然很高。老一代伊拉克知識分子大多在英、法、德國受過教育;新一代海灣戰爭成長起來的孩子缺乏穩定的學習環境,但對英美國家有盲目崇拜傾向。
當一個人被當作流氓、土匪之後就獲得極大自由,被擯棄於國際社會之外的伊拉克就是這樣。就在美國F-15戰鬥機霸道翱翔的藍天底下,上百萬伊拉克人在底格裏斯河畔像小螞蟻般安詳地生活。盛夏的亞述遺跡上一片豐收景象,一名身穿中國“常州”運動衣的男孩正彎腰伏在麥地裏收割小麥。麥田附近河渠內清澈的河水滾滾流淌,牧羊人拉馬丹放任自己的羊群漫山遍野地亂跑,他對自己的悠閑生活很滿意。持續10年國際封鎖造成的食品緊缺使他的養羊生意迅速發展,連他的羊也適應了美國飛機突然加速時的咆哮。
巴比倫、亞述巍然屹立,太陽照耀下的兩河依然流淌,農民仍然在田間勞動,到處都是飽經滄桑的麵無表情的麵孔。天還是那麼高、那麼藍,小鳥在F-15戰鬥機的陰影下自由飛翔。這裏的路是鋪好的,人民是理智的,貨幣雖有貶值,但尚未崩潰;他們還有汽油、食品;可以買到蔬菜,甚至還有罐裝可樂。
聯合國已經建立一個特別工作組專門負責評估和解決科索沃戰爭給多瑙河帶來的毀滅性的汙染,但是沒有人對底格裏斯河汙染問題加以關注……專家指出:戰爭對環境的汙染不僅危害一代人,而是幾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