Δ生命中最華彩的一章
“從金字塔到萬裏長城”被狸貓換太子之後,我兩眼冒火欲哭無淚。我氣呼呼地關了燈,迷迷糊糊摸索著走進自己的臥室,和衣躺在床上,淚水奪眶而出。病體由於激動而更加虛弱。我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裏凝視天花板,謝絕了中國律師協會副主席徐家力、中國作家協會版權委員會張樹英等幫我討回公道的建議。法院隻能對此給經濟補償,而金錢對我這個白血球、血小板不足常人一半的病人並不重要。301醫院血液科軍醫王永平到我家警告我:再這樣下去小命難保。於是我開始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吃飯,顫抖的手把菜湯灑了一桌子,桌上鋪著鳳凰台長剛派手下還回來的地圖。看著麵前一片狼藉,我忽然想起老爹海明威《永別了,武器》中的一句話:“世界隨時都在毀滅每個人,就在那些毀滅的地方,往往站起許多強者。”我狠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滿臉的絡腮胡子告訴我,自己還是個男人。
我這人生來一張屢教不改的大驢嘴,命中注定幹不了大事。兵法雲“兵行詭道”,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阿拉伯國家一度打敗以色列,就得感謝當時埃及空軍參謀長穆巴拉克,因為這位未來的埃及總統篤信“一切勝利,依賴於嚴格保密下的持續的閃擊”。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德國海軍情報局長海納裏斯將軍反複教導手下情報人員:“兩個人知道的事情就不是秘密了。”結果他自己卻為人事機密,最後被希特勒處決掉。
盡管我一再因言獲罪,吃了不少心直口快的虧,作為裝甲兵上校研究員,我也深諳保密對於軍事行動的重要。實踐中我從事的采訪,大多是前無古人的準軍事行動,但作為一名新華社記者,我還是習慣對我的讀者坦誠相告。
不久前,我到緬北“金三角”地區了解罌粟替代種植情況,在邊境上與雲南省公安廳禁毒局聯絡處處長董勝不期而遇。董勝是一級警督,鼻子上架一副金絲眼鏡,舉手投足仿佛《渡江偵察記》中的情報處長。作為資深情報官員,又是國際上著名的“金三角問題”專家,董處長對我這個臭名遠揚的“鴨嘴記者”充滿戒備。因為不久前,一些媒體對滇緬邊界和境外“金三角地區”不負責任的炒作,給邊陲的改革開放帶來不少麻煩。就連境外“金三角地區”的外國弟兄也對“不負責任的記者”咬牙切齒。我碰到的某國某高級將領,幾次弦外有音地提醒我“那些動機不良蓄意編造的記者,他們的下場隻有死”。作為一名闖蕩江湖的攝影記者,我對這位長官的看法和能力毫不懷疑。
為打消疑慮,我首先肯定我和“董兄”之間的共同之處:我們都寫文章,也都拍照片,都是信息的寄生蟲。其次才是我們彼此間使用資訊的差異:董處長是警察,通過情報控製犯罪,所以遇事首先強調嚴格保密;而我是職業記者,我的天職是盡量客觀、翔實、快速地傳達信息,把真相大白於天下。說到這裏,我忍不住要重複我10年前在海灣前線領悟的一段舊話:“要讓我的人民知道世界上正發生什麼。”(見《我從戰場歸來》自序)
說到10年前的海灣危機,我總忍不住濁淚潸然。那是我生命中最華彩的一章,當時我還不到30歲,還沒嚐過和女人同居的滋味,我很擔心自己就這麼未經人事地夭折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不能對不起我奉行傳統的爺爺。
我30歲的“成人大PARTY”是在以色列特拉維夫高樓頂層防空武器叢中舉行的。那天有好幾枚“飛毛腿”劃過夜空向我鳴炮祝賀,我活這麼大從沒看過那麼大的焰火。從此我“三十而立”,搖身一變成了新華社駐外記者中最年輕的主任記者。
Δ哪來的“鳥”電視?
說來慚愧,10年過去,我不僅寸箭未長原地踏步,某些方麵甚至越活越抽抽,但我依然快活。我在失去健康、勇氣、機會的同時還給他人帶來災難。
首先向我提出抗議的是阿拉伯國家使團副團長、文化委員會主席、巴勒斯坦大使薩法日尼,他一上來就破口大罵:“你這隻鴨子怎麼搞的?你的‘鳳凰’怎麼在伯利恒宣傳以色列治理得好?還揮舞以色列的旗子!我要向你們提抗議!”
薩法日尼畢業於北大國際政治係,是我多年的同門師兄,話無遮攔情同手足。上北大前,他一直在中東打遊擊,綽號“鐵錘之父”,還當過阿拉法特的大保鏢。能把我師兄氣成這樣,決不是一般的政治事件。我低眉順眼地讓大師兄發完雷霆之怒,這才小心翼翼地解釋此事確實與我無關,因為我早就和聖地一起被出賣了。說出賣還不準確,因為整個過程沒拿一分錢,屬於和巴勒斯坦被占領土一樣的“強占”,中國老話叫“鵲巢鳩占”,就是一種鳥的窩被另一種鳥搶了。鳳凰台長“強暴”我的當天,埃及文化新聞參讚撒克就在我家裏,撒克參讚可以證明我的清白。我對師兄薩法日尼重複當初在飯桌上對鳳凰背誦的馬克思語錄:“我播下的是龍種,而孵出的卻是跳蚤。”
當天,薩師兄聚集幾位阿拉伯駐華大使在“一千零一夜”飯店憤怒聲討我的罪行,因為這一切都是“鴨子這隻壞鳥引起的,不然怎麼會冒出‘鳥’電視”?最後還是使團公認的紳士——伊拉克大使庫巴出來為我解圍,盡管阿拉伯國家都被“換太子的狸貓”騙了:“唐老鴨雖有失誤,罪責難逃,但還屬於阿拉伯兄弟。”